天霖横在胸前,剑身发亮,照出一方天地。走进后,楚卧云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身上遍布狰狞的触手,长发向上飘起,像封在冰棺中的美人,惊为天人的脸庞不经意抽搐,眉心拧起,仿佛在忍受难言的折磨。
原来,他不是在看自己,眼神和大脑皆处于放空状态。
楚卧云曾经历过这种状态,一瞬间意识到,宋灵星是被白日梦魇困住了。
喋血仙巫全族几乎灭绝,但他们祖先的亡灵好像一直在暗中窥探着世间。他们心思难测、亦正亦邪,呆在这片圣地上的人魔,处于睡眠状态时,随时会被他们侵入梦境,看到极为恐怖的画面。
而宋灵星是他们的后裔,为什么他的祖先也会警示他,或者更像是一种惩罚。
周遭是沸腾的空气,他却更像陷入极端的寒冷,面色如苍白得可怕,触手藤蔓缠着他的四肢,把他架起来,他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地微微发抖。
楚卧云忽而一震,眼下,他失去意识无力反抗,不就是最好的时机?
没有丝毫犹豫,天霖剑剑势暴涨,如一只游龙,从鞘中挣出,剑光纵惯落下,裹挟着骇人的威压,直指男人的胸膛。
下一刻,紧紧握住的剑柄好像烫手一般,疏忽松了。
眼前哪里还有宋灵星,分明是他日思夜想的另一个徒弟,此刻,天霖剑深深戳入他裸露的胸膛,白发苍苍的魔尊颤抖着双手握住剑锋,仙剑灵力侵蚀他的掌心皮肤。他眼眶黑洞洞的,脸颊上两行蜿蜒的血泪。
龙邪瞪着空洞眼睛,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的话语:“师、师尊,你……要我死吗?”
如一脚踏空般绝望,楚卧云捂着嘴踉跄后退。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阿邪,他杀了他,他明明杀的是宋灵星,为什么会变成龙邪?!
阿邪竟没有死吗?但楚卧云现在杀了他?!
此番画面带走了他全身的血液和力气,他紧握双拳,胸口泛起钻心刺骨的痛,泪滚滚直下。
“师尊,好疼啊……师尊,你要杀我……你……杀了我”鬼魅般的声音,淬着恶毒的怨念。
“阿邪……阿邪……我……对不起,我……”破碎的语调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好疼啊,好疼啊,师尊,我瞎了双眼,我把龙鳞都送给你,失去三成功力,你还要杀我,师尊,你好狠的心!”
楚卧云面色如金,后退,脚后跟磕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重重坠地。他只能“阿邪,阿邪”地喊,痛彻心扉,不外如是。
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手突然碰到了剑柄,在地上静静瘫了会儿,鬼使神差下,他捡起地上的剑,架上自己的脖颈。
脖颈一凉,灵台在某个间隙突然清晰了片刻。
目光移到前方,明晃晃的天霖剑仍旧扎在龙邪胸口,扎出狂涌的血浆,可为什么这里地上还有一把?
楚卧云猛地醒悟过来,牙齿狠狠咬破口腔里的软肉,下一刻,剑尖倒转,刺进自己的大腿!
眼前的世界恍若包裹在一个玻璃罐子里,罐子碎裂,分崩离析,轰然巨响中,他眼皮大睁,场景骤然变换,身子又置身一片云岚之中,眼前是那个绝美到极致的脸庞,让人见之恍惚善恶不分。
喋血仙巫族祖先怎么会惩罚自己的后人?被噩梦魇住的根本不是宋灵星,而是他自己!
“您回来了。”头顶传来男子美轮美奂的嗓音,“我还是低估了您。”
楚卧云搭在剑上的右手握紧,喉咙里尝到了的腥甜,顺利破除幻境后,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丹田里的浑厚真气立刻出来修复,尚不足以造成太大伤害。
噩梦瓦解,便是打破樊笼,破茧而出的时机。
楚卧云轻声道:“你少诓人了,我没看到阿邪的尸体,就永远不会相信他死了。”
男人笑道:“就算他没死,但本族圣地之内的幻象,您还是不要把它当做幻象。”
楚卧云的胸腔猛受一击,他回忆起姜珏说的:这是个预见梦。
数月前,由于在夺回魔尊之位上的意见不同,楚卧云怀着嫌弃的心情暂时躲开他。后来他实现了自己“望徒成龙”的愿望,却还是躲着,龙邪为求他出山,自断龙鳞,以求他一点怜悯。他又被逍遥宗其他弟子绊住了脚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残酷的双手,将他们越推越远……
他从躲瘟神般逃离,到上下求索而不得,而今彻底后悔了。他将任何人都排在龙邪前面,天真地以为主角自有金手指护体,却不想他因自己收了多少伤害。如果龙邪真的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凄惨丧命,他今后会如何?他不知道,只觉得前途一片凄惶与茫然。
难道他与阿邪的命运竟是如此这般?楚卧云紧握剑柄,咽下喉中血腥:“我不信!”
乳白色触手从地上长出,漫天飞舞,芝兰玉树的男人站在其中,怜悯又爱慕地看着他。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结局悲惨,晚景凄凉。后来我才发现,一开始想的,与实际上发生的风马牛不相及。”楚卧云呵呵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