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壮着胆子走近,待看到床上没了生机的黎皇贵妃,和主子爷周遭几乎凝为实质的悲恸,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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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要提高女子的地位,甚至想要开女子书院,还要准女子入朝为官,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今上为何会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
定是那宠冠后宫、阻止今上选秀的妖妃黎氏,蛊惑的!
这次满朝文武都忍不住了,他们誓要阻止今上颁布新令,并要骂得祸乱朝纲的黎氏无颜见人。有些更为偏激,扬言要烧死妖妃。
然而不等他们联名上书,妖妃死了,今上疯了——准确的说,今上又杀疯了,比当年理亲王出事时还疯。
每天上朝,今上盯着朝臣的眼神,都是虎视眈眈而嗜血的。他们知道,他是在给黎皇贵妃找陪葬,也是再给自己的痛苦找发泄口。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杀人,自古以来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朝堂上但凡有持反对意见的,都获罪下狱了,一品大员也不例外。
做官做到这个层次,真正清白的不说完全没有,也绝对是凤毛麟角。
所以想反对新令,至少得看看屁股干不干净,否则,就该被清算了。
同意女子做官,和丢乌纱帽,该如何抉择?
嗯,用得着抉择吗?
今上雄才大略,登基以来从未行过错政,所有政令,最终都证明了今上的英明。
咱就是说,有这样的好君主,听话躺平就好了,想颁布新令就让他颁呗。
女子为官咋了?读书好的女子有几个?能有多大影响?
明明是大好事,非得反对,把今上惹毛了吧?
简直没事找事鼠目寸光莫名其妙。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满朝文武麻溜认怂,纷纷改口支持女子为官。零星几个真头铁真清白的,也左右不了大局。
当年女子恩科开试,参试者不多,选出了两名博士、两名进士。
两年后,报名人数激增,各科博士共招收了十人,进士十六人。
雍正十三年,招收女博士、女进士人数,约为男博士、男进士的三分之一,今上于琼林宴上大加褒奖。
然外面的人不知道,琼林宴之后,雍正喝了一盏亲孙女递来的桂花酒,当场出现呕血症状。
他对这毒不陌生,十不离,十日离世。
孙女是弘时名下的孩子,毒是弘时福晋下的,理由是为夫报仇。
弘时不在了,按律,弘时福晋可以带亡夫遗产改嫁,宗室不得阻止、克扣,但她坚持要为弘时守节。
几年前,弘历过继了一个女儿到弘时名下,如此三福晋也算有伴了。
近年,三福晋极少露面,谁都没想到,她会借女儿的手毒杀雍正。
雍正暗叹:儿子果然都是讨债鬼。
知道自己快死了,又知道了中毒原因,他把讨债鬼们都骂了一遍。弘时是该骂,其他人是连坐。
中毒后,他表面上生活如常,每天上朝听政,下朝了就安排后事。
第十日,雍正平静地躺在龙床上,将弘历叫到了跟前:
“这些年你越来越爱享乐了,朕不反对你享乐。祖辈打江山,不就是为了让子孙能享乐?只是你若为皇,便要担负起黎民百姓,你可以做一个爱享乐的皇帝,但不能把享乐排在百姓之前。
“当然,朕死了就管不住你了,你想听便听,不听便算了。反正后人不会骂朕,只会笑你不如乃父。”
他提及生死,没有仇恨也没有不甘,弘历却有种被凌迟的错觉。
“皇父,儿臣想要这个位置,但儿臣没有想过用这种手段。”
偏偏递毒酒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又因为皇父赦免了凶手,他连为父报仇都不能。
“莫慌,朕知。”雍正咳了几声,等四子颤抖着为他擦去嘴边的乌血,又道,
“你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会明白,下方的人在皇帝眼中,到底有多透明。你做过的事,朕都看在眼里,你没做过的事,朕也不会算在你头上。”
“皇父如何能如此平静?”弘历一半为皇父命不久矣悲伤惋惜,另一半为即将登临皇位兴奋,都快分裂了。
皇父九死一生度过夺嫡,又辛辛苦苦将大清治理成真正的至强之国,突然这样失去一切,为何没有不甘呢?
雍正笑了:“因为朕,问心无愧。”
为帝十三载,他问心无愧。
那个叫离钺的狠心的女人说过,做明君,会有福报,不知他的福报会不会是她?
他这样的皇帝必定不该下地狱,她那样的女子也不可能是地狱恶鬼。
若他论功封神,是能见到她的罢。
当然见不到。
铺垫了十天,啥都交待好了,雍正没死成。
在他即将咽气时,一颗种子在他隐藏的识海中发芽了。
他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