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的,我跟勾老师坐在校外这间湘菜馆里。
从她当年在牛肉粉里加了那么大勺辣椒油,我可以判断,至少这家餐厅的选择没有问题。
我们面对面坐着,煞冷的空调风从头顶吹出来,勾老师习惯地抽了张纸擦了擦面前的桌面,跟我妈以前带我出去吃饭时一模一样。她管这叫自己的卫生自己监督。
我给她倒了杯大麦茶,这个我永远也喝不惯的东西,但是几乎多数外地湘菜馆都标配这东西,总觉得跟杭州不卖杭州小笼包是一个意思学东西没学到位。
还有些烫,小心。
谢谢。她接过,指尖碰指尖,我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又听见她问:你毕业后是读研还是工作?
读研,过个暑假就出国。
我故意说得轻巧一些,装作自己这些年来也没有多么费劲地去取得成绩,可越是假装越感受到的其中的虚荣。勾老师有些惊讶地往前凑了凑。
真的啊!是去哪个国家?
英国,去年申请的,去格拉斯哥念经济学硕士。看她有兴趣,我多说了一点。很怕这种话题因为我的不知所措最后落到地上去,整个场面就变成最俗气的师生聚会。
可事实上这就是师生聚会,我再怎么想要否认,也无法消除其性质。
其实一直比较想要申请另外一所,还是差了点水平,两轮都没申上。
我有些自嘲地笑笑,喝了口茶,干涩的大麦茶香味滑入喉咙,一下盖住我心里的苦涩。
也很不错啊!格拉斯哥是亚当·斯密那所学校对不对?
你知道?
后来认识一个朋友,就是在那里念书的。她波澜不惊地解释,又捋起鬓角的碎发,对比高二开头的赵一藤,你已经很不错了。我估计当时班上好些人已经被你甩开好多了!
老师你不也是?
嗯。
旅行摄影师很酷。
古朴沉静的老村落里,一个蓑衣老人牵着一头黄牛过桥;一望无垠的沙漠天边,划过两颗璀璨星辰;不知名的森林和雪山、某个咖啡馆里一张稚嫩孩童的随笔画作......
很多风景,我都是从你朋友圈看到。透过你的相机,透过你的眼睛看到。
她懵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出梨涡:只是随手拍拍而已,主要还是地方好看。
为什么想做这个职业?
依照她的性格来说,应该会更喜欢朝九晚五的生活,现在却一头扎入这种每天都在赶路的生活,实在让我有些意外。
以前总是忙着把眼光放在别人身上,现在也想多关注下自己了。她敛眸微笑,又打趣道,再不享受下风光,我可能就走不动了。别忘了,我已经30了,不对,是32岁。
这没什么,只要不出意外,大家都会活到32岁。我害怕她觉得自己年纪大,忍不住多说几句。
年龄只不过是个生物学上的标志而已,就像我满18岁的那天,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还是要靠家里养着,去投入一段新的学生生活。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长久地告别你。
她嘴唇翕张,化作释然微笑。
一藤。
嗯。有些紧张。
你成长得很好,比我能预想到的还要好。作为老师,我很高兴。
心情像是过山车,白天被张浩然拿捏,晚上又交到她手中。
如果没有那句作为老师,我大概会高兴得跳起来。多了这一重限定,好像关系又被圈锁在原地,毫无变化。我只能保持着社交中的体面,谢谢她的称赞。
这顿饭吃得很快,久负盛名的餐馆偶尔也会有些脱离实际,不那么美味。
出门后,我们在学校后门的长街散步。
夏天之所以是最盛大的季节,一部分就来源于这种强制的高温。
夜月代替太阳轮值,再柔和阴冷的月光也没能驱散白天积攒的热度。余热在空气中挥发,我们都像都罩在蒸屉里的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少了紫外线的照射,皮肤至少不必被晒得通红发痒。
我们捡了条人少的路走,沿途只看见一些出来玩滑板的高中生模样的小孩。静寂的街道里回荡起塑胶轱辘滚动的声响,笑声越过我们,冲向前方。
我和勾老师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着,我这才知道她这些年来去过的地方,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那些存留在手机壁纸上的风景,她都曾经亲眼看过。
当时在雪山的时候,我突如其来就想要喝一口雪水,好想知道是什么味道。接过就是冰冰冷的,没什么感觉,非要说,可能有点泥土味?她转动着眼珠,有些俏皮。
我踢走脚底一块石子,迎来一辆摩托车,我将她往内侧挤了挤,自然地接上她的话。
我觉得还行,不过导游说现在污染太严重,就只能稍微尝尝。结果他自己掏出来一瓶威士忌,从地上取了冰块就开始喝。我说不是污染严重嘛,他说死也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