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就滚。
付潮宇无所谓地笑了笑。
身后是付宏铭的怒喝声,叠加肖如蔓,肖逸恒姐弟的双重劝解声。
像一段杂乱的乐章,密密匝匝地落在初荧的耳际。
而付潮宇再也听不到了。
他提着那个装满了沉重过去的绒布包,一步一步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初荧身边的时候,他身体有点僵。
他本想跟她说一句:“回家。”
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门外在下雨,冰凉的雨点密密麻麻地落在身上,浸透了衣衫,付潮宇却毫无察觉。
这时,头顶忽然撑起一把伞。
他回头,看到初荧正用力地伸长胳膊,撑开伞为他挡雨。
头低下去,眼前是她担忧的面容。
她原本明媚的五官揪在一起,她的一头长发也被雨淋湿,黏在脸颊两侧,看起来有点狼狈。
喉结滚了滚,他所有想说的话在都被湮没在刷刷的滂沱雨声中。
他伸出手,从她手里夺过雨伞,将她牢牢护在伞下。
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
付潮宇是自己开车来的,一路上,他未发一言,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付潮宇今天开得很快,一路上都在疾驰,引擎声越想,付潮宇就越沉默。
发动机的声音像疾风,又像愤怒的咆哮。
初荧每一根神经都蹦得很紧,她害怕付潮宇会在这种沉默之中崩溃。
脑海里甚至蹦出一些荒诞可怖的想法,她想,如果他们今天不幸死在路上,她会遗憾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道歉。
最后还是平安到了家。
付潮宇全身湿透了,三月晚上天凉,他湿着衣服开了一路,初荧觉得他这样下去一定会生病。
她伸手去触碰他的手指,冰冷的触感让初荧心一揪。
初荧劝他:“去洗个澡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付潮宇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反射性地收起了手,黑羽般的眼睫低垂,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暗的影。
初荧见他毫无反应,也没有要动的架势,于是她加大了力道。
她把付潮宇往浴室里的方向拖:“付潮宇,你现在必须给我去洗澡,洗完澡之后你怎么怪我都行,我都接着。”
付潮宇并没有反抗,所以她一路拖得并不吃力。
她把付潮宇拽进浴室,将他的湿衣服一件件卸下。
换做平时,这个举动或许像是个暧昧的暗示。
但此时她完全顾不得这么多了。
付潮宇神色很淡,他的意识似乎被困在一个遥远的,她无法企及的地方。
这让初荧发现,在她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现在只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她把他推进淋浴间,等了一阵,他迟迟没有打开花洒。
初荧心还是很慌。
她索性将衣服都脱了,走进去,把玻璃门关死。
四周被玻璃包裹的空间里,只剩下不着寸缕的两人。
浴室头顶有一盏光线明亮的顶灯,光晕盘旋在他们的头顶,照的人晕晕乎乎。
在光照下,初荧看见付潮宇的整张脸。
她看见他英挺的鼻子,薄削的嘴唇,利落的下颚线。
还有他那双藏着深不见底的,藏着许多秘密的眼睛。
她看到他整个眼眶都红了。
初荧的心脏在一瞬间凹陷下去,她从未见过付潮宇现在的样子。
她的丈夫,一直以来都是冷静的,强大的。
但是现在。
他好像连灵魂都是衰弱的。
初荧胸口不断起伏,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始终压制在她的心脏之上,就快要从胸前窜出来。
她双手抚上他的脸,嗓子发干,不停地叫他名字:“付潮宇,你看着我。”
她想告诉他,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可以尽情放肆地发泄他的情绪,她不会埋怨,也不会发怒。
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压抑了。
她害怕这种压抑,最终会让他崩塌。
就在此刻,付潮宇终于察觉到她的存在。
初荧正仰着头,满脸倔强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瞳孔澄澈。
光线落在她的脸上,她身上有淡淡的甜香味。
这让他倏然记起小时候,付家花园门口那株开得正艳的山茶花,楚楚动人。
那是他的母亲孙书宁亲手种下的,她精心呵护着那株花,就像对待自己的亲手孩子一样。
因为被呵护着长大,所以才会如此明媚,她一笑,全世界所有的恶,都与她毫无关系。
初荧从小就在爱的环境下生长,被父母保护得很好。
她善恶分明,会为自己相信的正义勇往直前,骨子里透着一种倔。
她和他不一样,他始终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