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酒菜就摆了上来,余火莲按住傅宏正要倒酒的手,“喝酒之前先跟我解释一下刺杀兖州知州是怎么回事。”
余火莲神情严肃,语气中已经有点怪罪他擅自做主的意味。
傅宏听见余火莲问这事,便是一挑眉,“我说呢,原来你是为这事来的,你碰上我派去的人了?”不用余火莲回答,傅宏也知道答案,“如果没碰上这事,你是不是不打算来看我了?就这么从此消失不见?”他自然看得出余火莲的脸色,可偏不好好解释正事,非要东拉西扯,故意惹余火莲发火,然后等他发了火再告诉他实情,拐得余火莲内疚不已。不过余火莲如今心思岂可同日而语,他只是斜瞥着傅宏强调道,“别扯开话题,我既然到了兖州,不来看你还要看谁?”
傅宏大笑,颇有些感慨道,“少主长大了,也精明了,少了许多乐趣。”
傅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特别喜欢戏弄余火莲,大约是因为他十一岁之后,余火莲的眼中,几乎没有生气,反而是发怒时候才能有几分神采。在傅宏的印象中,最初的余火莲柔软得仿佛是初生的羊羔,一揉就碎,谁知道后来竟然变得越来越凌厉起来,也越来越疏冷邪妄,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傅宏不知道,但在傅宏十六岁也就是火莲十二岁那一年,他却知道了为什么。那一年宗主突然一反常态的将傅宏调走,余火莲的煞堂一直是由他亲自□□,宗主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余火莲带出自己的亲兵,这似乎是每一个父亲都会有的想法,所以直到宗主找到傅宏,告诉他一切之前,傅宏都不曾怀疑过宗主和火莲的父子血脉。可即便是宗主亲口告诉了他,他仍然不能相信,因为余火莲是那么深深的敬爱着他的父亲,如果他是长皇孙,如果他们不是父子,那余火莲……不是太可悲了吗……
“宗主……您、您是在试探我对少主的忠心吗?”傅宏站在宗主的书房密室里,怔愣半晌,最后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宗主温和一笑,“怎么,你不相信本宗?”
他不是不相信,他是不愿意信,他不愿意忽然就多了个九五至尊的仇人,不愿意几年来一心侍奉的少主忽然变成仇人,更不愿意余火莲那么深爱的爹一下子变成血海深仇的债主,然而他的情感上再不愿相信,可理智上却已经信了,于是恍然,宗主为何对少主如此严厉又冷漠,每每出手似乎恨不得真的毙于掌下。
正在这时候密室外忽然响起了余火莲的捶门声,这间密室展颢从来没告诉过余火莲,还是有一次余火莲远远跟着展颢,见他消失在这附近,便回来说给傅宏听,于是傅宏趁宗主外出,拉着他来一番探索,这才发现了机关暗门。
“爹!爹你在里面吗?”门外余火莲的声音急切。
展颢皱了皱眉,显然是对余火莲擅自探索他的领域感到不悦,但他并未出声,片刻之后机关旋动,暗门缓缓打开,展颢目光一寒,还不等门完全打开,翻手一掌就打了出去,正印在余火莲胸口上。余火莲根本来不及看一眼屋里的情形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摔出老远,展颢回手又将暗门关上了,那门落下的瞬间,傅宏看见余火莲趴在地上想要起来,却张口就咳出一大口血来。
“爹……爹,孩儿知错了,都是孩儿的错,孩儿再不敢亲近他了,求求您,别杀傅宏,求您别杀他!”傅宏在密室里,隔着一道石门,却还是能听见余火莲的头叩在坚硬的地面上的声音,那声音敲得傅宏的心也跟着颤起来。
“欲成大事,就不能被感情困缚,”展颢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与方才对傅宏说话时,仿佛不是同一个人,“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展颢冷哼一声,起手又是一掌,余火莲这次连哼也没哼一声,便昏死了过去。那次便是傅宏见余火莲的最后一面,不过傅宏却偷偷的猜测,宗主说不要余火莲被感情困缚,是不是希望有朝一日,他得知真相后,也不要被他们的父子情所困缚呢?
余火莲真想一枪挑了他,“说正事!”说话部分尊卑也就算了,居然还走神!
“好好,”傅宏举手投降,“其实原因很简单,兖州知州利用铁矿中饱私囊,并且与辽和西夏都有密信往来,向他们输送铁矿以及冶炼好了的纯铁,”傅宏叹了口气,“现在咱们跟朝廷的关系来之不易,这种老鼠屎我当然要趁本门其他分坛知道之前处理掉。”
火莲明白傅宏的意思,正如无间道的新切口一样,“悬剑三尺,天地共义”,无间道便是悬在朝廷头上的三尺青锋,也是审判之剑,但有不义狗官,天地共诛之。然而这剑既能断人生死,便不该轻易出鞘,于是余火莲问道,“可有确凿证据?”
“你放心,”傅宏起身去拿了一摞信件回来递给余火莲,“这人是罪该万死了,就算交给你或者你儿子,也是个抄家灭族的罪过,我让他这么死,不但保全了他的名声,还救了他一大家子人呢。”傅宏笑呵呵的说。
余火莲看着那些信件,眉头就又皱了起来,果然是里通卖国,罪该万死的。如此,杀便杀了,现在他离开京城,喜鹊和钱富本就忧心自己一去不返,对朝廷也没了多留的心思,这个节骨眼上,傅宏将事情悄悄掩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