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临清筠提起献药一事,墨玄峤便知道自己原本的打算已被他识破了。
皇帝派人四处寻医问药,想让江柔脸上的伤疤再无任何痕迹,墨玄峤便顺水推舟献了药。
那药的确能迅速治伤祛疤,代价却是伤者的寿命。
药用得越勤,伤恢复得越快,待隐于药效之下的毒发作时便会越发煎熬痛苦——
一旦停药,用过药的那部分血肉便会迅速溃烂。伤口还会不断扩散,让原本完好的皮肉也腐烂入骨,且再无伤愈的可能。
除非有解药,否则用药之人很快便会在日渐深重的伤势中死去。
墨玄峤知道江柔定会赶在生辰宴之前把伤治好,是以他给的药量并不多,便是算准了要让江柔在生辰宴临近时不得不面对即将彻底毁容的现实。
而到时,即便皇帝知道是他在药里动了手脚,为了解药也不得不答应墨玄峤的要求——
让江殊澜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给他。
一边是自己疼爱的亲生女儿,一边是顾及名声才不得不好好对待的先帝之女,墨玄峤相信大启皇帝知道该怎么选。
可墨玄峤没想到,就在他的计划快要成功时,临清筠竟派人直接杀了江柔,让他功亏一篑。
被分别送给皇帝和皇后的那堆白骨不仅让他们备受打击,也让墨玄峤的计划落空。
像是闹剧一般,皇后把江柔的死讯瞒了下来,自欺欺人地继续筹备江柔的生辰宴。
但墨玄峤很清楚,他已经没有别的机会再让江殊澜名正言顺地和他一起离开京都了。
“似乎自第一面起,本王便事事迟你一步。”墨玄峤忽然说。
无论是以恶言议论江殊澜的世家子弟李风,因退婚一事让江殊澜被人看轻的范明真,还是处处都与江殊澜做对的江柔,临清筠每次都先于墨玄峤出手并处理干净。
而墨玄峤猜测,临清筠故意放他上山,应是决定不再忍受他对江殊澜的觊觎,想像解决其他人那样,也杀了他。
临清筠撩起眼皮看了墨玄峤一眼,漠然道:“我不与无能之人争先后。”
“那你呢?”
墨玄峤姿态放松地把玩着手里的弯刀,似是在与临清筠闲谈。
“让江殊澜死在你面前,便不无能了?”
“你找死。”临清筠眼神阴沉道。
话音刚落,临清筠的长剑便已毫不犹豫地朝他刺来。
墨玄峤立时抬起自己的弯刀抵挡,却见临清筠手腕微动,剑身带起一阵劲风击开那柄弯刀,旋即干脆利落地朝墨玄峤的手腕劈砍而下。
仍保持握刀姿势的那只右手与弯刀一同落地。
临清筠的动作实在太快,墨玄峤用了全力仍没能避开。
墨玄峤额角迅速被疼痛逼出了大滴的汗珠,他很快用左手撕下一块衣料勒紧手腕上的断口。
但鲜血仍汹涌而出,很快便浸湿了墨玄峤脚边的泥土,灌溉着那片新绿。
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墨玄峤咬紧了牙关,但他一声不吭地扛了下来,并未发出任何痛吟。
墨玄峤反而抬起失去手掌的右手仔细嗅了嗅,又如野兽般从腕间的伤口上舔舐而过,品尝自己鲜血的味道。
“临将军果真……记仇。”墨玄峤的声音有些不稳。
方才临清筠有机会一剑杀了他,却转而砍断了他的右手。
墨玄峤知道,是因为那日在京郊猎场时,他曾用右手拉过江殊澜的手腕。
虽然隔着衣服,还很快便被江殊澜甩开了。
那时被临清筠阴狠的眼神盯着,墨玄峤知道他恨不能活剥了自己。若非江殊澜在一旁,临清筠定不会只是给了他一掌将他击远。
墨玄峤扯了扯嘴角,笑着说:“临将军是不打算继续装君子了?”
“本王还以为,你能一直装下去。”
此时的临清筠摘了那半副墨色面具,墨玄峤看得出来,他也已不打算再继续把那副无形的面具戴下去了。
“是终于被她发现了你的真面目,装不下去了,还是,”墨玄峤忍着疼顿了顿,“还是知道她即便想逃也逃不了了,所以不需要再装了?”
就着月光,临清筠安静地看着长剑的一端正缓慢往下滴血,没有理会墨玄峤的话。
临清筠听见方才身后的江殊澜踩断了一根树枝。
他暗自思忖着,藏身于不远处的江殊澜听见墨玄峤的这些话时,会作何反应。
怀疑,后怕,还是丝毫不信。
会真的像墨玄峤说的,想逃吗。
见临清筠虽站在他面前却时刻注意着身后江殊澜所在的方向,墨玄峤已经猜出,临清筠或许是想借他让江殊澜知道些什么。
他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人人都以为临清筠和江殊澜深爱着彼此,爱到不顾世人的眼光和各自的身份,即便没有成婚也要住在一起,日日形影不离。
但江殊澜或许至今都不知道临清筠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