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中央大街,两侧高耸的欧式建筑泛着金黄的哑光,凹凸不平的石块铺成的地面彰显十六世纪的复古感,远处传来礼拜堂的钟声,提醒着还在和老板“手语”中的小深,已经下午6点钟了。
他要赶着回学校,情急之下从棉服的口袋里掏出了所有的钱,用细瘦的手捧到对方面前,轻声且焦急:“……Держи(全部给你).”
卖货人是位比他又高又壮的成年女性,围着发黄的围裙,带着奶白色的头巾,本因为语言不通的交谈而烦躁,却因为对方此番举动而沉默了一阵,随后从那凌乱的零钱堆里抽出一张最小值的钞票,说:“хват.”
这句小深听懂了。
他之前给的钱太面值大了,对方找不开。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却纠缠了二十多分钟。
他小声地道了句谢,提着食物小步轻跑地离开了摊子。
想起今天做实验的时候差点被溅到了硫酸,虚惊一场后又因为背大体老师险些栽进福尔马林液罐里,一米六一,这样的身高只有承受者本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矮”是如何影响生活。
但即使如此,小深也没有太过抱怨生活。
虽然他羡慕所有比他高的人,羡慕所有声音比他低的人,羡慕那些可以勇敢追求梦想的,羡慕……做到每天都能开心的人,倒霉的时候,连鞋带也要绊你一脚
路过中央大街的中心广场,他习惯性地往教堂前的空地上看,那些灰白的鸽子非常喜欢在那儿获得免费的面包屑,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在那和它们嬉戏,大部分时候是位白胡子老头。
今天却是一位年轻的高大男性,暗格围巾圈住了半张脸,侧着头喂着肩膀上的一只白鸽,其余的都围在他的脚边,咕咕声断断续续。
小深放慢了些脚步,看着那人,心道,他真高啊。
恰巧此时,教堂里突然穿来有规律的钟声,但并不是为了报时,有串音乐轻轻得从里头飘了出来,很安静的钢琴声。
待认出这段曲是什么音乐时,小深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教堂。
可是里面却无一人,那段琴声还在响,在宽阔的空间里有种梦幻的感觉,傍晚的日光透过五颜六色的玻璃照进礼堂内,小深伴随着彩光穿过一排一排长座位,走到正中巨大的圣母玛利亚肖像画下,他抱着装满物品的牛皮纸袋,仰头望着玛利亚的脸,全身包裹在了那慈爱的目光里,感觉身体变得格外轻盈,他慢慢,虔诚地张开了口,迎合着悠幽的琴声,开始真诚地吟唱。
圣洁的歌声回荡在宽敞的教堂里,好似歌颂世间的所有,却又与尘间一切无关,是玛利亚派下自己的孩子来用歌唱净化黑暗,人们在这样的歌声里才能望见希望,获得真心的祈祷和忏悔。
可惜教堂外却只有一位孤独的观众,装着饲料的纸袋被啄破了口子而漏空了却毫不知情,在教堂响起做弥撒的钟声时,他才抬起了长久垂着的眸,去捕捉歌声的来处。
可歌声再没响起,只有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环绕他。
教堂内部,有位教士站在正中间,望着圣母玛利亚,诚敬地在胸口划着十字,干燥的嘴唇无声地念着经文。
男人站在教士的身后,用冷清的声音问他唱歌的人。
“Amen.”教士用满是皱褶的手捂着心口,回答他,神的孩子回到了人间。
没有再追问,男人望了墙面上的圣母玛利亚一眼,转身离开。
铜钟的敲响,提醒祈祷的开始,以及,让每一位成为或即将成为信徒的人勿忘神。
六年后。
偌大的机场,人流攒动。
戚哲着一袭黑色呢绒风衣伫立出站口处,抬手看了眼钟表的时间,秘书恰好到了他的面前,开了车后座的门,迎他上车。
上车后,他一直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们无差别地划过他的瞳孔,远处是本地最出名的钟楼,撞了六下,告知匆忙的群众,已经是晚间。
却提醒着戚哲,他还没有寻到要找的人。
只凭借当初一抹进入教堂的隐约身影,除了知晓性别和瘦小,其他都恍若一场梦,无法找寻。
真的要放弃了吗?
不论如何,他已经回国了。
晚上他让秘书推了工作,一个人开车寻了个安静处走走。
国内天气热得早,戚哲换了一身轻装,踩着运动鞋绕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散步。
城市靠海,少不了总是有风吹人,特别入了夜,更是乱窜。
可走了一段,却突然少了许多风。
前方不知为何多了许多人,大部分都是年轻女性,手里拿着的东西发着蓝光。
戚哲见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叫灯牌。
还有好几列竖立的花篮和印着陌生面孔的易拉宝,这是有人在开演唱会。
正对着他有个女生举着一张海报在拍照,上面印有一个模样很幼轻的男孩,长相没什么惊艳感,但笑起来露出的一口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