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书房,隔音自是极好的。沈念安知道里面兄弟二人必然在讨论自己的去留,却只能在门外沉默地等待。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却没摸到令他安心的坚硬质感,这才想起来项圈已经被陆宁收走。
他其实不喜欢那个项圈,从来不喜欢。但是,少年时候的沈念安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只是因为陆宁爱他正如他爱陆宁;哪怕身份地位有高低,他依然坚信自己和陆宁是平等的。也正因此,当他像条狗一样地被撵出陆家,他也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就算他已经下贱到给陆宁下药来让陆宁艹自己,他还是做不到被如此对待之后,还送上门去摇尾乞怜。
那时候,沈念安倔强地拒绝了黎时的搀扶,撑着一身难以启齿的伤,冷冷看着那熟悉的铁艺门在自己面前渐渐关上。他心中恶狠狠地发誓一定要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再让任何人随意摆弄。
他几乎成功了,如果不是几年后一个偶尔的机会,他知道了自己因为下体撕裂失血过多而卧床休养的时候,陆宁正在ICU被抢救。
沈念安意识到陆宁狠心将他赶走只是因为命悬一线无力保护他,也知道了陆宁因他而性命危殆却还愿意为他背负污名。本就千辛万苦方才扑灭的爱情之火死灰复燃、顷刻燎原,可从那些陆家二爷好男色喜娈童、夜夜笙歌流连花丛的消息中,他无比痛苦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陆宁的爱。
人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生物,当他没有欲求的时候,他可以刚强不屈、一往无前;当他有了期待、有了念想,他就被戴上了镣铐,缚住了手脚。沈念安是南方商界呼风唤雨的巨擘,是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沈阎王”;他以权势相胁,以利益为饵,让这座古老的宅院不得不再次对他打开大门。可当他想要挽回陆宁,想要陆宁至少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喜欢——而不仅仅是出于对家族的忠诚——才和他在一起,他就必须将选择的权力交给陆宁,也将当初无论如何也要握在手心的人生一并交付。
所以沈念安戴上了曾经抵死抗拒的项圈,想让陆宁看到自己的卑微和虔诚。
所以他站在这儿,惴惴不安地等着最后的判决,甚至觉得失去了项圈的脖子有些冷。
仿佛无法承受沈念安过分灼热的视线,紧闭的书房门终于打开。
陆宸当先走出来,迎面就见沈念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身后。他撇了撇嘴,侧身露出身后的陆宁。
沈念安眼睛蓦地亮了,如沙漠中的旅人看到绿洲。他迈步就要上前,脚抬起却又顿住,忐忑地看着陆宁。
陆宁心中突得酸涩。
这不是陆宁熟悉的沈念安。他记忆中的沈念安是骄傲的,就算是被逼到角落里被踩到泥地里,就算是弯了腰屈了膝,也还是牢牢守着自己的骄傲。陆宁也从来不舍得摧折他的骄傲,哪怕两人尚且生疏、常年卧病的陆小宁还对活蹦乱跳的同龄人抱有微妙的恶意的时候。
陆宁内心有片刻的柔软,随即又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他告诉自己,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无权无势、孓然一身的沈小安了。他必须谨慎权衡双方的身份和立场,而不能再由着性子偏袒纵容。
迎着对方灼热的视线,陆宁心下轻轻叹息,嘴角却扬起了笑:“一起下去吃饭吧。”
沈念安并不知道对方这片刻想了那么多东西,只从这话里的品出了自己想要的意思。这是……成了?
他脸上瞬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依稀可见往日的神采飞扬。
陆家嫡脉人丁稀少,故而往上几辈就不搞什么分餐了。又因为陆宁身体虚弱,受不住什么山珍海味,餐桌上也都是一些寻常菜色,只能从用料火候的细微之处,窥见一些世家豪门的底蕴。
陆宸本是习惯了下人服侍,可冷眼看着沈念安围着陆宁忙前忙后,无端就生出几分单身狗的寂寥来——虽然早已订婚的他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单身狗。
“咳,”陆大少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教育宝贝弟弟,“小安如今身份不比从前,怎么能再拿他当下人使唤呢?”
陆宁对这个幼稚的哥哥颇为无语,但到底不能在人前扫了家主大人的面子,还是招呼沈念安在自己身边坐下。
沈念安有些犹豫——和主上同桌而食并不合规矩。他以前从来不在乎这些,但现在毕竟不如当初了。
陆宁没好气地道:“不坐就滚下去吃饭,别在这儿晃悠。”
沈念安赶紧坐下,冲陆宁笑得谄媚——规矩什么的,当然阿宁说了算。
饭后,陆宸照例随手挥退了下人,享受和宝贝弟弟的二人世界——如果没有沈念安存在的话。
沈念安从刚上桌的果盘中挑了个好看的橘子,手指灵巧地剥开橘子,仔细挑干净橘络,然后直接喂到陆宁嘴里。他手指修长,指甲圆润,干干净净的,映着黄澄澄的橘子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然而陆宸一点都不觉得赏心悦目。他越看越碍眼,忍不住就要棒打鸳鸯:“这小子最是奸猾,阿宁可要留点心,别给他骗了,知道么?”
沈念安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