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念安还是掐着点儿去服侍陆宁起床。
说是“服侍”,其实也没他什么事儿。两个侍奴绕着陆宁配合地滴水不漏,硬是让他一点都插不进手去。
沈念安很快就回过味,明白自己是被针对了。不过……他心下微哂,索性也就放开手。
陆氏家奴间凉薄到近乎单纯的人情世态,没有人比沈念安更有体会了。他被陆宁心爱着时,这些人对他可谓殷勤备至、恭敬有加;也正是这些人,在他奄奄一息被逐出时,连一口水也不肯给他。
其实沈念安是能理解这种赤裸裸的跟红顶白、趋炎附势的。毕竟陆家主子太少,家奴间的竞争就越发激烈,但凡有谁还保有一二不合时宜的同情怜悯之心,都已经沦为后来者的垫脚石了。
但能理解并不代表沈念安会接受。当初年齿尚幼的沈念安都不屑参与这种蜗角蝇头的战斗,如今功名已成的他更不会在意。
没什么能插得上手,沈念安就静静站在一边,打量起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试图通过这间屋子七年间的变化,揣摩出一点陆宁的心思变迁。
“腿上不疼了?”陆宁眼角的余光瞧着他这副惫懒的样子,忽然问。
沈念安简直受宠若惊,连忙道:“不疼了,不疼了……”说着就见陆宁眉头蹙起,迟疑着道,“其实……还有点疼?”
陆宁横了一眼这个和自己毫无默契地家伙,道:“你疼得路都走不稳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沈念安的否认三连还没出口就不得不咽了回去。他辨认出了陆宁目光中的威胁,仿佛在说“你敢否认,我就让你真的走不稳路”。
虽然不明白陆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念安还是没出息地怂了。
“是……是的,”沈念安眼睁睁看着自己地节操长出翅膀,摇摇摆摆的飞走,“阿念疼得路都走不稳了。”
陆宸坐在餐桌上看报纸,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便不自觉弯起嘴角,笑看向宝贝弟弟。
他的目光在触及沈念安的时候陡然一凝。
看到沈念安走路明显有些不稳,联想到黎管家早间和他说的,陆宁房间里昨夜清扫出来的染血玻璃渣和牛奶中的“醉梦”,陆宸脸色微沉。
“哥哥?”陆宁语气中透着狐疑。
“阿宁来了,”陆宸陡然惊觉,忙又扬起笑,招呼宝贝弟弟坐下吃饭。
不能影响阿宁吃饭的心情——他暗暗提醒自己。
这种事不是没有先例的。陆宁心情一坏胃口就不好,哪怕勉强吃下东西也会吐出来。因此陆宸不得不压下自己喷薄欲出的长篇大论,在餐桌上全程保持微笑。
吃完早饭,陆宁如往常般去花园溜达。
“一道去吧,”陆宸也放下茶杯,见对方露出讶异的神色,不由道,“阿宁不肯陪哥哥走走么?”
“哥哥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老年人的运动’?”
陆宁笑着调侃,见沈念安也要跟上来,微微挑眉:“不疼了?”
“不……疼!”求生欲终究压过了和阿宁一起溜达的欲望,沈念安一见陆宁有皱眉的倾向,立刻改口,“阿念昨晚疼得觉都睡不着,现在走路也疼……”
陆宁不动声色的由得他扯,末了点了点头,道:“你休息吧,不用跟着了。”
沈念安不敢再说什么,沮丧地点头。
这两人一问一答间不觉得什么,围观的陆大少脸色却已经沉得滴水。
从小就被当成家族继承人培养,如今也已经做了多年的一家之主,陆宸并不是冲动易怒、会让情绪干扰自己判断力的人。
“阿宁,”看着安然赏景的宝贝弟弟,他一再斟酌语言,尽量让自己话里的责备不那么尖锐,“小安又惹你生气了?”
“一点小事,”陆宁颇有些不悦地道,“在外面待久了,规矩都忘光了。”
“阿宁,”陆宸语气稍稍重了一点,“小安不是‘韶光’里那些男孩。”
陆宁讶然看向他。
“陆氏不容以淫刑折辱家臣,何况他明面上还有为家族开疆拓土的功劳,”陆宸语重心长,“你用对待侍奴的态度对待他,会让臣下心寒的。”
陆宁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确实想显得自己对沈念安苛刻些,那么以兄长的性子多少会补偿一二,也算让沈念安得些实在的好处——这些话陆宁不能诉诸于口,他是陆家嫡系,手里还握着陆氏集团的股权,他若是开口,势必会影响陆氏的决策;而现在的沈念安,还不足以让陆宁为他出头争取什么。
陆宁没料到兄长会往“臣下心寒”的方向想,略略思索,倒也明白是自己常年困于斗室,眼界有所局限。
沉默片刻,他轻声道:“阿宁知道了。”
陆宸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有些心疼,觉得自己话说的重了。但有些底线,是他作为陆氏家主必须坚持和固守的。
想了想,陆宸道:“若是沈念安再惹你生气,阿宁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出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