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之行点燃了铺子烛台上的烛火, 众人这才看清了郑家媳妇此时的情状, 比上回一见凄惨更甚。
她发上肩头覆着些未化的雪片, 衣衫单薄, 披头散发, 似是未来得及穿上袄衣就匆匆从家中跑了出来。
她面上青肿一片, 都快瞧不清五官的位置, 补丁叠着补丁的衣衫上有不少破口,露出了下头青紫渗血的皮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鞭打出来的。
乍一看仿佛是雪夜中游荡的孤魂野鬼,小孩子见了她定要被吓得哭泣。
苏茗雪赶忙蹲下身,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因为她身上伤叠着伤,没一处好皮肉而无处下手。
吟霜脱了自己的外袍裹着跌坐在地上的郑家媳妇,轻托她的肘把她托了起来,她的腿好像也受了伤,膝盖打着弯发着颤,站都站不直。
郑家媳妇有些惶恐地转头看了看身后漆黑一片的深巷,仿佛那巷子的尽头是恶鬼的巨口,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恶爪把她拖走。
杨之行瞧她这副恐惧的模样,在吟霜把她拉进门后就关上了铺子大门,下闸落锁,挡住了外头漆黑的夜色和漫天的飞雪。
苏茗雪和吟霜把郑家媳妇搀扶着在铺子里间的桌案前坐下,吟霜见她还在不住地颤抖,便去点上炭盆,沏了壶热茶,让她喝点热水驱驱寒气,捧着温热的杯子暖手。
苏茗雪在郑家媳妇对面坐下,面色凝重地问道,“说说吧,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郑家媳妇那肿的不成样子的眼中滚落下热泪,她低垂着头,抽抽噎噎地道,
“我家那口子听说了李婶她们来这上工的事,知道她们一天能赚不少铜钱,就嫌弃我不似她们那般有本事,赚不到钱。
今日他又缺了买酒钱,就把气撒到我头上,揪着……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炕上撞,拿柴禾抽打我,还用脚踹我……我实在疼得受不住了,我求他,我说我快被打死了,可他……可他下手却更狠……”
说道这里,郑家媳妇已经泣不成声,杯中的热水都快她发抖的双手给晃了出来。
商行众人听了她的描述都深深地皱起了眉,想不通为何会有对自己的发妻下如此狠手的男人。
吟霜轻轻抽出郑家媳妇手中的茶盏,给她递了一条帕子擦泪,心疼地抚着她单薄的脊背,让她哭顺了气。
郑家媳妇哭了一阵,缓了过来,接着道,“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不该死在这种男人手上!”
说着她止住了哭,猛地抬起头,那弯久了的颈骨似乎都轻微地发出了一声响。
“苏小姐,你说得对,我只有彻底离开那个男人,才能好好地活着,我要离开他!”
苏茗雪直视着她肿胀的双眼,神情肃然地道,“你可想清楚了,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以后无论是谁来劝解,你都不能回去,即使是你的亲生父母。”
郑家媳妇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绝不再回那个火坑。”
苏茗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递向郑家媳妇面前的茶盏前。
“好,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雪玉商行的人,我们商行不养闲人,来了就要做事的,还有,丑话说在前头,真正能救得了你的只有你自己,我只帮你这一次,若是日后你违背了今日的话,我苏茗雪绝不帮你第二次。”
郑家媳妇紧抿着干裂渗血的唇,又用力地点了点头,举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与苏茗雪碰了一下杯。
碰过杯后,苏茗雪收起面上严肃的表情,朝自己面前这个畏畏缩缩了一辈子,终于坚强了一回的女人笑道,
“你应是比我年长,我叫你一声姐姐,以后你和那个郑家就没有关系了,不再是什么郑家媳妇,姐姐的闺名叫什么?”
郑家媳妇:“我娘家姓刘,我本名叫存娣。”
存娣存弟,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她的娘家免不了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亲身女儿落到如此地步都无一人问津。
苏茗雪脑中如此想着,但也并未说出口,她只柔声道,“刘存娣……那我以后便叫你刘姐姐了。”
雪玉商行的这一夜因为刘存娣的到来有些兵荒马乱,来不及整理出一个空房间,刘存娣便和吟霜睡一间房。
因为刘存娣是匆匆忙忙从郑家逃了出来,身无长物,吟霜便忙着烧水给她准备换洗的衣物,让她洗去一身血污。
杨之行翻出跌打损伤的膏药交给苏茗雪,左右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被苏茗雪推回了房去休息,毕竟他白日里还要负责和各地客商商谈石炭交易,定要养好了精神。
苏茗雪和吟霜为刘存娣细细地上好了伤药,让她今晚安心地歇下。
刘存娣躺在比自己家那冷硬透风的破旧被褥不知温暖柔软了多少倍的火炕上,眼中噙着感激的泪水,带着对新生活的希冀入了眠。
绵绵密密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掩住刘存娣那从黑暗的巷道中延伸向雪玉商行的一串凌乱脚印。
第二日清晨,刚刚睡醒的苏茗雪正抱着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