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启明看着她的手,笑:“我爹都还在用纸被子,我身体不好。已经是家里最奢靡的了,每年朝廷发下来冬衣冬被都只有我在用。”
棉布太贵,民间很多百姓不说毛边的被子,就连纸被子那也是没有的,都靠不怎么遮风的草硬扛。
现在大周还没有棉花,但造纸术却早就有了,江南还好些,别的地方的百姓,买不起布,不少都穿的纸衣裳,贫苦人用的是麻纸、树皮纸,张知鱼以前练字用的就是这种,价格很低,做成衣裳也很方便。
当时在南水县,何县丞要节约钱,把东西寄回去给乡里的学子用,他也经常穿纸衣裳,只不过是用楮皮纸做的,更厚实好用,这种纸衣的御寒效果要好得多。
千家要帮助学子念书,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在外头穿得光鲜,在家里却这样落魄了——只怕这些衣裳也是用朝廷发下来的被单改的。
大周每年十月初一,都会给上上下下的官员分送御寒的冬衣和棉被,越大的官儿得到的东西越少,像张大郎这样的九品官儿,每年都能带三床被子三件冬衣回家,张大郎说大周天气热,以前的朝廷还有给下头发炭火的,神京的五品官儿在殿外,不注意保暖可能一下朝人都硬了。
大周有前车之鉴,在这上头格外注意些,所以当官儿好真不是一句空话,再穷的官儿冬日也能有御寒的衣裳,庄稼人舍不得买就只能忍着。
张大郎当官儿的时候张家已经不穷了,阿公和阿婆都激动得泪眼汪汪,就是因为冬衣贵重,张家上下都只能买给最大的,大的穿小了就改给下头的孩子。
诚然张大郎可以有很多好处,但是张家人是一分都不会收的,大家都是街坊都是最下头的人,往年还挨在一处取暖,今年当了官儿就翻脸不做人,张大郎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所以张知鱼虽然没有盖过纸被子穿过纸衣裳,但对这种清苦的环境一点也不陌生,顾慈从小就在张家,张家什么情况也清楚得很。
但两家注定成仇,千家纵然有万般好,对他们也只是害死顾教谕的元凶。
千老爷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说:“纸被子算什么,小时候爹跟着你阿公在外头请人来家里教学,什么苦没吃过,如今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千启明跟千老爷聊着天,很快就喘匀了气,张知鱼又给他把脉,不知怎么她总觉得千启明皮下有东西再动,只是仔细一摸,又不见了影踪。
张知鱼看了千老爷一眼,又闭眼摸起来,诡异的感觉又一闪而过,想到那些生血,她心里有了术,小心地取针扎入千启明的五脏。
有虫
千启明只觉得浑身上下血液里似乎都有东西外爬,痒得面色通红。
千老爷有些不忍,问:“明儿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连心上都有虫了,所以这么些年他才寝食难安,张知鱼想起顾教谕的心,冷声对千老爷道:“你给他喝生血,以为是在救他,已经快把他害死了。”
千老爷怎么能相信自己废了这么大的工夫,才把儿子养到现在,结果却害了儿子?他看着儿子喊道:“不可能!”
张知鱼见他不信,便取来针,扎破千启明的手指,又从千老爷身上取了一滴血,放在千启明的血旁边。
慢慢的,大家就看到千启明的血在朝千老爷的动,一炷香过去,这滴血就已经爬到了千老爷的血上。
千老爷脸色铁青,捂着心口倒在凳子上,看着儿子瘦成一团,颤声道:“明儿大夫不断,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生了虫。”
“淡水金鱼本来就少,可能它血里的虫跟大伙儿认识的不一样,有些怪异之处也说不定。”张知鱼道:“要验证此事也不难,你随意取血和生肉过来,只要我的判断是真的,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千老爷觉得这是血浓于水,但心里也怕儿子是真出了事,很快就取了指甲大一团鲜鱼肉放在碗里。
一屋子的人都围着桌子打转儿,目不转地瞧着,果然一炷香后这滴血就又爬到了还有鲜血的鸡肉上。
千老爷脸色大变,抖着唇道,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明儿的药方是老岑神医开的,他怎么可能害我的儿子?”
张知鱼冷了声音,收好药箱道:“你不信,就换了他来,找我做什么?”
顾慈拉着鱼姐儿就往外走。
先不说神医早就作古,千老爷是真的疼爱这个儿子,在他眼里,一切都比不上千启明的性命,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开了口挽留:“只要小张大人能够救他一命,休说鱼血,就是叫我一辈子不碰荤腥也甘愿。”
张知鱼看到千启明奄奄一息的样子,又看顾慈,顾慈道:“你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可以了。”
张知鱼回头看着一屋子的人,道:“你们都出去,我给他针灸取些毒血出来,这套针法我师父不让外传,用针的时候外人不能在场。”
这个外人自然不包括顾慈,
千老爷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看顾慈,咬着牙带人出了门子,吩咐小游守在门上,自己还回了堂里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