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妃知道自己要不成了。
她还是没用成唐太医那张方子,但是方子她收得好好的,叠得整齐,装在一只荷包,荷包还就在她床头的格屉里。
其实一开始唐太医也说了,她用这方子风险大,因为体质太差,拖的时间太长了。
但她拿着这方子,就象拿到了一个希望。
一个可能康复,可能长长久久活下去的希望。
或者说,是一个暂时的安慰。
只是现在陈妃明白了,对她来说,这张药方的安慰寄托在一张轻飘飘的纸上,风一吹,就吹走了。
陈妃也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毕竟,身子是她自己的,自己的身子败坏了到了什么地步,其实不必太医来告诉她。她几乎睡不成一个整觉,太痛苦了。她也好久没有吃过正经食物了,都是汤羹之类,但即使是这些,也觉得难以下咽,勉强吃下去,也压抑不住恶心和五脏六腑的疼痛排斥。
有时候闭上眼,意识在半睡半醒间,会有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时时让她心悸。天气一热起来,她就更受罪了。屋内的闷热让她喘气不畅,可是开了窗凉风透进来,或是绿罗她们替她打扇,她又会打寒战。吹风都如此,冰和冷水是更不敢用了。
中秋之前,宫中的例赏,贵妃送的东西,还有明恪公主特意从宫外送来的蜜瓜石榴……她只能看看,闻闻,连尝都没有尝。
不用费那个功夫,反正她的舌头也尝不出任何味道来了。
活着多好。
可是她的生命之火,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陈妃有些遗憾。
但是吧,她也会安慰自己。
好歹她的仇人们,是比她先死了。
孟皇后早就死了几年了,李妃也被废为庶人,死得悄无声息。这两个人是她最大的仇人。孟氏忌惮她,李妃妒恨她,而陈妃比她们来得晚,在名分上资历上先天就吃了亏,更不用说孟氏和李妃那时候已经各有亲信,而陈妃毫无根基。孟氏和李氏有心算无心,陈妃经验不足,吃了大亏。
她缠绵病榻多年,都是拜这二人所赐。但是,她却也不是软柿子,她也反击了,孟氏身死,孟家破落。李氏被废,李家也是家破人亡。
陈妃觉得她也够本了。
她的仇也报了——至于家人,从她出嫁,再见家人就很难了。连面都见不上,情分也有限得很。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她照应不上家里,家里对她也早就不抱希望。
她现在想的就是安顿好身边这些伺候了她多年的奴婢……别让她们没个着落。至于自己……
绿罗看到她睁眼,喜极而泣,连忙禀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娘娘,皇上来了。”
陈妃还有些迷糊:“皇上?”
绿罗赶紧将温水端过来给她喂了一口,同时飞快地说:“皇上来了有近一个时辰了,一直守在外头看着太医救治娘娘。娘娘,皇上对娘娘还是念旧情的。”
陈妃想苦笑。
念旧情?
可她和皇上之间原本也没有几分旧情啊。毕竟——她与皇上相处的次数简直少得可怜,而且后来皇上被发配到皇陵时,她因为种种原因也没有能够跟随去。
既然那个时候不能共患难,又怎么能奢求皇上登基之后对她们有什么深情厚义?
陈妃很明白这个道理。皇上登基之后冷落后宫,陈妃心里不怨不忿。她不象李妃那么拎不清,也不象孟氏那样野心勃勃——
是的,孟氏就是野心勃勃,峰回路转,皇上从一个落魄失势的皇子翻身成了皇帝,她白捡一个皇后位子坐。这让孟氏的野心更加膨胀到没边儿,不但后宫她想管,前朝她也想插手,她八成还想着能成为皇太后临朝摄政……
嘿嘿,想得挺美,可惜全是白日做梦。
皇上迈步进殿。
殿内烛光明亮,陈妃也能把皇上看得清楚。
说起来,她好象有好久没有见过皇上了。上一回是什么时候?有半年了吧?
皇上心中只有贵妃一个,现在嘛,还要加上贵妃肚子里的孩子。
陈妃以前一直以为,皇上这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对什么人真正动心。
原来不是不动心,是以前没有遇到这个人而已。
陈妃连欠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说:“妾身不能行礼,请皇上恕罪。”
皇上只说:“不必讲究那些虚礼。太医正在煎药,等下服了药你再好生歇息。”
陈妃心里很明白。
她现在嘛,十条命里去了九条半了。
这会儿她的精神倒比之前要好,也不觉得怎么难受。
“回光返照”四个字浮上心头。
就象蜡烛在燃尽的时候,烛焰兴许会反常的蹿高一截,呈现出之前数倍的光亮一般,她听说人在死前,也可能会有这么一个时候,在短时间内精神身体好象有好转的趋势,但其实就象蜡烛一样,已经燃到尽头了。
陈妃肯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