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尹氏的肚子:“我是说,如果可以,你找御医给你调理一下,没准还能生个儿子。”
尹氏生叶雅音的时候伤了身子,十几年了再没动静,尹家人一直替她担忧,这些年来两家走动都没底气,总觉得尹氏没给叶家开叶散叶,愧对叶家。
现在叶雅茗有出息了,连知府大人都看在她的面上亲自来贺喜,吕氏替外甥女高兴之余,便想到了小姑子。
尹氏无语地看着吕氏:“哪有让女婿请御医来给丈母娘调养身体生儿子的?嫂嫂莫不是在讲笑话。”
吕氏这才发觉自己的话太过唐突。
幸好她知道叶家下人多,心思各异,有些话传来传去就变了味儿,所以是避着丫鬟婆子跟尹氏说的私房话。
她脸一红,赶紧道:“是我考虑不周,妹妹莫怪。我也是一直掂记着这事,这才魔怔了。”
说着她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尹氏眼眶一红,抓住吕氏的手道:“嫂嫂也是为我好。”
前些年,尹老太太和吕氏陪着她,没少求医问药。现如今母亲已逝,只剩了大嫂关心她,替她着想。
见她没怪罪自己,吕氏道:“要不也别说请御医,想来那御医不是那么容易请动的。京城有什么好的郎中,让那边给介绍介绍,也别提生儿子的话。茗儿孝顺母亲,想请郎中给母亲调养身体,这总不会有人说什么了吧?”
尹氏沉吟着没有说话。
吕氏见状忙道:“我也就这么一说。这件事,你且跟妹夫商量商量。”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吕氏才告辞离开。
叶家嫁女,只办午宴;谢家那边才办晚宴。
叶宅这边绝大多数客人吃了中午的喜宴就告辞离开了。另有一些住得远的,要到明日才启程,叶家主子晚膳便得陪客。叶鸿盛直到天黑了才回了自己院里。
叶鸿盛不爱喝酒,但宴客总难免陪上几杯。尹氏叫人煮了醒酒汤,给他喝了;又亲自给他拿了衣衫,让他去沐浴。
叶鸿盛感觉到她情绪上的异样,洗了澡出来问她道:“是今日出了什么事吗?”
尹氏摇摇头。
她咬了咬唇,终是把请京城郎中调理身体的事说了。
叶鸿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些话,谁跟你说的?”
在叶雅音十岁之前,尹氏到处求医问药,不知吃了多少药下去,肚子都没有动静。
也不知道是他表示不在意儿子,也不会纳妾,还是她终于绝望了,这院子终日弥漫的药味终于没有了。
现在尹氏旧话重提,又是在来了客人之后,叶鸿盛不用想就猜到定然是有人跟尹氏说了什么。
娘家人的关心,一向是尹氏十分自得的事。而且他们夫妻两人之间一向坦诚。尹氏便没隐瞒,将吕氏跟她的对话说了。
叶鸿盛听她说完,问了她一个问题:“茗儿舍了她的脸面,让女婿请京中名医来,替你调养身体,让你生了儿子。那等十六年之后呢?”
这话的跳跃性太大,尹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什么意思?”
“人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茗儿身为一个女孩儿,本应该跟清儿、音儿一样无忧无患,只需要在家里弹弹琴,绣绣花,等到了年纪我们自会替她挑选一个好女婿出嫁。有丰厚的嫁妆,她又有经商头脑,下半辈子定然能过得极好。”
“那她为什么放着舒服的日子不过,强出头来挑起叶家的重担呢?昨日大房秀儿的话,茗儿听了难不难过?大嫂的酸言酸语,听到茗儿耳里,茗儿难道不会有压力吗?她好好一个女孩儿,千山万水地去徽州,去闽州。她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
这话问得尹氏哑口无言。
她想起两年前叶雅茗病了一场,从山上下来后跟她说的那一席话。
沉默良久,她方道:“是为了我。”
“对,是为了你。”叶鸿盛看着尹氏的眼睛,“是因为你没生儿子,她不愿意让你在家里受委屈,想让你扬眉吐气,所以才不辞辛劳,承担了她不该承担的东西,获得了今天的地位。”
“那你想过没有,你生了儿子,待他成年后,这叶家二房将要继承的六成财产,给你儿子,还是给茗儿?给你儿子,他何德何能?给茗儿,你儿子甘心吗?到头来你帮谁?你这做娘的在茗儿替你获得好处时动这样的心思,对得起女儿为你付出的所有吗?”
尹氏愣愣地看着丈夫,眼眶慢慢红了,眼泪一滴滴落到面颊上。
“我、我没想这么多。”她结结巴巴地道。
“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意想。”叶鸿盛眼眸里全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