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少年背后背着把玄剑,嘴角挂着道不明不白的坏笑,身姿挺拔得像个劲松。
景敖这个夯货,喝他的酒、吃他的鸡蛋、使他的剑,现在倒好,有任务下来,个大夯货窝在剑宗里不出来,就让他一个人往下山跟个孙子一样当苦力。有福的时候倒是嚷嚷着一起享,要当孙子了就跟个千年老王八一样,比谁跑得都快!懒不死他!
逍遥剑宗的山下是一个小渔村,剑宗高拔,每隔几年便会下山赶缘分收几个弟子;渔村安逸,时不时给逍遥剑宗提供鱼米。
简而言之,逍遥剑宗,是这小渔村的孙子。
邵逍一步一颠动,护着自己头上遮阳的斗笠往下走。
这不,大爷出事儿了!
小渔村最近收成丰饶,正巧又赶上六月黄道吉日多,家家户户定了亲的都张罗打鼓,买好马、备好嫁妆、打扮好娇滴滴的新娘,张灯结彩,红灯笼挂满街道,就等着把自家的辛辛苦苦养护十几年白菜嫁给你家的猪。
白菜打扮得如花似玉,凤冠霞披,红盖头这么一盖,轿子这么一抬,一路上鞭炮响当当的,谁知道猪郎官站在屋子里把门儿一关——不娶了!
起初以为只是一场偶然,渔村的渔民们安慰好那丢脸丢到曲江的黄花大闺女儿,再急冲冲地举办下一场喜事,结果又是如此......一次、两次、三次,反反复复......
“大爷办喜事儿,孙子凑热闹。”邵逍终于踏上平地,把头上的斗笠掀开擦汗,俊朗的轮廓勾勒在五里日光之下。
几个出来采药的姑娘正巧路过瞧见,红着脸慢下步子。
邵逍瞅见这几个姑娘偷偷拿眼觑他,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用手摸了一把,就蹭下半粒儿汗珠来。
小渔村本来就不大,从山坡底走到渔民人家,也不过里把路,一袋烟的功夫。
日头尚早,看路边有一家汤团铺子,邵逍掀起玄袍下摆,就往长凳上坐去,抬起头扬声亮嗓,就是一声清清亮亮。“老板,来一碗汤团!”
邵逍抽下背后的玄剑依靠在木桌的桌角,他这个角度正巧看到对面街道上一群斑水鸭急急颠颠在人群中晃悠,屁股还一扭一扭得滴落水珠,也不知道是家养的还是从哪户农家逃出来的。他试探性地吹了声口哨,那几只斑水鸭果真朝他瞧来,“嘎嘎”几声又转过头去继续赶路。
邵逍懒洋洋地露出一抹得逞的坏笑。
“你们说,这到底是什么怪事,简直就是连强盗鬼子都不如的人渣——旱地里指腹定下的婚,两人青梅竹马也是个十几年,说不要就不要,这还是不是个人!”邻桌的老爹用竹筷子敲打桌子,满脸愤慨,“姑娘人家也是不长眼,这玩意儿嫁过去也是受气,还不如嫁个乌龟王八蛋受用!”
“得得得,你能怎么说,一个个跟中了邪样,说不娶就早点儿说,人家姑娘家眼巴巴地坐着轿子上门,你给人家锁在外头,丢不丢人!”
“我看这是招了什么鬼祟!”
“怎么说?”
“就拿西边那两户人家来说,从小就交好,叫我这个老头子都看得出花有情、流水有意,小伙子前几日定上亲的那天给我瞧见了,笑得跟个二百五一样,怎么可能不喜欢!也是个老实人,怎么可能日思夜想的新娘子到自家门口,反而摆出一张黑脸,这不就是被鬼上身了!”
“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上头去找逍遥剑宗的活神仙呗!”老爹仰头灌了口茶。
听到这儿,邵逍的汤团正巧上桌,店小二一声吆喝,那缺口的瓷碗热腾腾地冒着热气。这汤团铺子在汤里加了几两黄酒,三伏天大口灌下肚,五脏六腑都烧起热气,冉冉往头上冲,喝得邵逍背后直流汗。
爽快!
坐在邵逍对面的姑娘埋着头,也在小口小口喝着自己碗里的黄酒汤,伸出手堪堪遮住自己的吃相。她的面前有三碗汤团,邵逍正感慨着姑娘好胃口,却发现那碗中——只将汤喝干净,颗颗滚圆的汤团剩在碗底,已经被冷闷得稠成一团烂白泥巴。
“砰”——姑娘把手上的碗猛得砸到桌上,抹干净嘴,立马站起身离开铺子。
即使在远处看,邵逍仍然能感到这姑娘家实在喝得有点多,走起路来路三迷五晃摇的,摇摇摆摆,嘴里还哼着不成曲的小调。他拿起倚在桌子旁的玄剑,不知不觉已然跟上去。
他们慢慢走到河岸,今日风急,潮水汹涌,打西南边游来几只小渔船,在水上乱飘,乒乒乓乓作响,涟漪在船底发皱着扫荡而散。
一个风头打过来,邵逍头上的斗笠被吹掀,骨碌滚到地上在地上翻滚,眨眼的功夫就咯噔到河坝上,邵逍正准备去追,堪堪又停住脚步——这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姑娘家要是一不小心......
“喂!”邵逍张大嘴喊出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眼前晃晃悠悠的姑娘一个“咕噜咚”,往桥下径直翻了个筋斗,连人带手上的篮子都摔到河里,扑腾出一个浪花。
幸好河水浅,没有把姑娘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