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等上了马车,长驱直入宫廷。宝马拉车,四驱并驾,于盛京的长街上浩浩荡荡。
入宫时还未到申时,宴席不开,便在太液池的水榭上观景。长孙徴好在不远处,看着亭中的姚侧君。他身板挺直,身边是姿态无拘无束的淳王。相比生来就浸淫富贵,与雍容优雅共同生长的贵子,他的仪态更相似苦寒之中磨砺出来的坚韧不拔与傲骨凌霜。
“这姚侧君,原是苏州天水楼的清倌。”珠好在她身边道,“去年被天水楼派来京中教坊学舞,这才入了母亲的眼,给赎了身。怎么,你叶小爹靠不住了,想要攀附个侧君做爹?”
徵好皱眉,“五姐现如今讲话怎么像个没些遮拦的市井泼妇,张口闭口便是人家爹如何如何。难不成赵小君平日在府中便如此嚼人舌根的?”
“你!”
珠好气得说不出来话。死丫头平常呆头呆脑的,崩不出个响屁,一副任人揉搓的样子,想不到一说话这么噎人。
哑口无言时就只会你你你的,徵好愈发觉得和这丫头拌嘴就是浪费时间,装傻摆烂才是正途。
她领着苓好顺着水榭向下走,迎面撞见了女帝身边的大内官卫龄,步伐生风,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她二人微微一礼,便靠边让出路来,方便他通行。
没想到卫龄竟然停下了,“老奴参见徵小殿下、苓小殿下。”
既然打了照面,免不了就要客套几句。徵好皮笑肉不笑:“大内官这是有急事?”
“不急了,不急了。”卫龄道:“徵小殿下,陛下有请。”
“我?”
“是,小殿下。陛下正在不远的三思阁等着您呢。”卫龄陪着笑,又看向苓小殿下,“老奴提前恭喜苓小殿下了。”
苓好一头雾水,“大内官言重了,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呦!都怪老奴,嘴上没个把门的,竟然把这个惊喜给说出来了。陛下慈爱,想着苓小殿下年岁将近,要为您封郡呢!”他笑着自扇巴掌,“这样的好事,老奴嘴快,竟先夺了这头彩了。”
封郡事小,可于苓好来说,却是能改变现状的天大好事。她先是不可置信,随即才反应过来,兴高采烈道:“大内官说的这是什么话!由您来告诉,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两人那里喜气洋洋,再看徵好,却更捉摸不透女帝的心思。
女帝虽然看重子嗣,却从不亲密宠爱,不在意天伦之乐。她们这些做孙女的,平常无召不可进宫,能见面也就逢年过节,基本上很少能私下面见女帝。
且卫龄这几十年的老内官了,又怎么会嘴上没个把门的,把封郡之事透露出去。在这当口说给苓好听,估摸着目的也就是转移苓好的注意力。但又是多么天大的事,竟然要用这么昂贵的代价只为转移个注意力。
“徵小殿下请。”
她被大内官领着,穿过九曲回转的回廊,经过层层叠叠的宫殿,才到他口中的三思阁。
弓着腰在前头走的卫龄突然回过头,“小殿下记着些路。”
徵好想着,她也不常来,记路干什么。
三思阁不大,装潢却精致典雅,摆的是白玉花樽、青花瓷瓶,挂的是书法真迹、名家画作。桩桩件件,都有它的价值,含蕴古远而悠长。
女帝常喜欢来这里闲坐,亲自布置摆设,被古人或磅礴或悲怆的遗迹环绕着,思想也会变得深邃不可捉摸。
没人知道女帝在这里的熏陶使得思想深邃了多少,也没有人清楚,这里见证了多少阴谋。
“朕说的,你都明白了?”
她拈着金匙舀了满满一勺香料,向香炉里撒去,溅起细腻的飞粉。香料太浓,扑打着嗅觉,下头跪着的娇嫩少年不忍细闻,却不敢露出半分。
“奴……明白。”
她笑着,如一个慈爱的母亲,“朕知道,你心中多有不满,可有得必有失。又想要你锡山公恩荣,又想要干净体面,哪有那么好的事。只消放下身段,以后君后之位就是你的,这天下的他人,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乃寒受教。”
“你能想开自然最好,锡山公府上下,可全系你一身了。”
却听外头内官通报,“陛下,徵小殿下到了。”
女帝懒懒应了,“进来罢。”
少年请辞,快步自后殿退下。长孙徵好从正殿入内,一眼就看见了因人穿行触碰而摇曳的珠帘,幅度已微不可察。
她压下心中疑问,投入表演模式,“孙女参见皇祖母!敬叩皇祖母金安!皇祖母万岁万万岁!”声音颤抖,却震耳欲聋。
“丫头礼数倒全,很有规矩!”女皇起身,慢悠悠绕一圈跪地不起的徵好,最后才踱至她身前,却没叫她起身。徵好能看见女皇金线绣制层层锦云图样的衣摆在地面上拖行,在走到她头顶时,金线甚至擦过她的手背,留下权势的冰冷和粗糙之感。
“抬起头来。许久没见过徵儿了,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的样子。”
徵好乖乖抬头,露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