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都只顾着在外间鼓捣偃甲机关,从未进过内室休息,也就从没有留意这香炉的状况。叫她不解的是自己在外间竟然一直嗅不到香味,直到亲眼见着了才忽然又捕捉到了这缕甜腻的味道,可明明内外室只隔了这一道屏风,几步之遥。
这熏香……
长仪若有所思,重新用茶水将其浇灭,此后也不忙着再去修复那偃甲,而是把内室的窗打开大敞着,这才和衣躺到了床榻上,静静等待下一个梦境降临。
可这回却是无梦到天亮。
竹青仍是早早便在外头叩响了门。长仪醒来后心里不知该说是失望还是疑惑,听见外头传来的敲门声也只觉得提不起劲,拖延了片刻才走过去给他开了门。
果不其然,竹青又带来了同先前一模一样的第三个食盒,一样的菜色,一样的摆放位置,一样的两杯茶。区别只在于元赋提过来的食盒仍然留在了桌角,竹青从头到尾没有碰过一下。
长仪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她只想弄明白昨天见着的“昆五郎”和那童子是怎么回事——可偏偏又不得不拿出十分精神去应付竹青,她这里要是露出半点异样,只怕就要引得他们起疑了,到那时是个什么光景就不好说了。
她只能耐着性子在竹青对面坐下,一如前两次那样等他说明来意。
竹青却不忙说正事,视线先在桌面上扫了一圈,了然笑道:“这些菜肴可是不合阮姑娘心意?魔族不擅烹煮之道,一时寻不得当用的厨子,倒委屈姑娘了。”
“不必。”长仪态度冷淡。
“厨技虽是差了些,食材却皆属上乘,阮姑娘合该尝尝。”他仿佛说上了瘾,目光顺着桌上的碗碟一道道点过去,“像这玉芦叶,只生在蜀南,旁处可都寻不得,清水炖来最是鲜甜。再说这道羹,用的是凤翎雀与云蹄鹿脊上最嫩的三寸肉,二者皆为南地珍兽,食之可助灵力修行,于女子亦有滋补效用……”
他后面说了什么长仪都没再留意,心里只有一个疑惑:竹青此举倒像是通过这些食材隐晦地提醒她身在何处,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第235章 研习
长仪狐疑地盯着他,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动筷的打算。竹青说着半晌不见她应声,到最后自己也渐失了兴致,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再开口时已经换了话题:“阮姑娘可想好了今日的故事?”
“你想听什么?”长仪把问题抛回去。
竹青的眼神从墙边那抹青影上一掠而过,状似不经心道:“不如……就说说这具偃甲的事?”
长仪顿时心中一紧,她是猜到这具偃甲很可能出自阮尊师之手,却摸不准他是无心问起,还是有意试探,面上便故作疑惑道:“这偃甲不是你们的?我怎么会知道。”
竹青闻言只是笑了笑,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让长仪也不确定自己这说法有没有被他觉出端倪来。好在他没有在这点上纠缠,而是很好说话地退了一步:“那阮姑娘不妨说说这偃甲的问题出在何处?”
他是退让了,长仪却没有轻易回答:“你结识的那位……宁渊公子,他不是偃师么?这偃甲记得也是他的吧,怎么,他竟看不出来问题在哪?”
长仪的语气不算好,竹青听了也不见愠色,脸上始终是那副温和儒雅的笑容,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过:“公子确有研习各地流传的古时偃术,只是有时‘研习’却并非是为了施用。想必姑娘也有所猜测,偃甲的确并非公子所制,那天公子与姑娘探讨的技艺,也不过是从各地偃术名家手札中集采而来。”
“不是为了施用,那还能为了什么?”长仪微微拧眉。偃甲并非宁渊所制,这点她早就猜到了,可她没有想到宁渊竟然偃师都不是。
她当时愿意信任宁渊,甚至能够放心将昆五郎交由他来修复,就是因为宁渊展现出的学识和对偃术的心得足以叫她信服。那绝不是看过几本手札、几册图纸就能得来的。如果真如竹青所说,这人不为了施展,而仅仅从字纸上“研习”,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只怕需要研习的籍册动辄成百以计。光是读过可不够,还得真正读透了,横贯纵比,融汇相通,甚至加入自己的心得,背后所要付出的功夫难以想象。
且不说这么多的手札籍册要从哪里找来,就说这份苦心,如果不是为了制作偃甲,何苦费这心血?
“人族素有‘知己知彼’的说法。”竹青就这么笑着给了她答案,可笑意未达眼底,语气平静无波,更显得这副笑容如同面具、如同某种伪装一般,“惟有对敌手足够了解,甚至这份了解更胜于他自己,方能彻底击败他、折服他,叫他再也兴不起反抗的心思。”
长仪怔了怔,这一刻竹青的笑容在她眼里莫名变得诡谲起来。他仍然看着自己,有时是看向“阮姑娘”的眼神,可有时却像早已胜券在握的猎人正看着众多猎物之中再平常不过的一只。
竹青就这样看着她,最后添上一句:“于一人如此,于一族亦如此。”
长仪眉头紧蹙,半晌才应道:“看来你们是很有把握了?……所以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