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跟你说不通。”唐榆摆摆手,索性另起了个话头,“方才监天的传信,阮家姑娘已经找到,但昆越那里仿佛出了状况……江源镇此时怕是被那边紧盯着,我们的人手调走了大半,再将这两人留在镇内已然不妥。”
“你想把他们接上青原来?这里可未必就比江源镇安全,不说随时会跟魔族碰上,就是这冰天雪地的,阮家那小姑娘能受得住?”
“顾不上那么多了,好歹这里能有人照应着。”唐榆思忖道,“你去找几个好手跑一趟,务必将人全须全尾地接来,顺道再打听打听裴岚那头的情形。”
“顺道?这从哪里论的道,你倒是会使唤我……”同尘嘴里嘟囔着,还是依他吩咐寻人去了,留下唐榆原地对着无垠的冰雪望了望,忽然转身匆匆走向专为他准备的营帐,抬手便是一道禁制设在了帐门外。
仲裁院人人皆恨不得把摒弃私欲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哪怕是给他布置的居所也仅仅是能住人而已,唯一的殊遇不过是比其他弟子多了一整块晶石制磨成的齐人高的镜面,上头模糊地映出雪原茫茫一角,连同几道交错的线与点——那是根据各处传来线报所绘制的地形舆图。
唐榆的目光在正西方象征着屏障的、那条细细短短的红线上稍作停顿,随后拂袖而过,宽大的袖子从镜面上猎猎掠过,搅乱了一片雾似的雪原。待镜面重归平静时,那白茫茫的颜色已然匿尽踪影,眼前仿佛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水晶镜,清楚地映照出他自己的面容。
唐榆一怔,好似这才第一次看清自己的长相,眼神里竟带着几分陌生。尤其在瞥见额心上隐约的青色纹路时,他就像被火燎了一般,唯恐避不及地匆忙移开目光。
敛眸静站了好一会儿,唐榆才又重新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却不再多作打量,袍子一撩,随意往地上屈腿一坐,竟开始脱起衣裳来。
金鳞银线的外袍悠悠落地,他一只手掀开里衣,身上骇人的青黑早已淡化,但到底还能瞧出来些痕迹,除了右臂延伸到肩后的位置——这一片的皮肤却是洁白如初,真正像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该有的肤色,养得不见一点瑕疵。
太过完美,反倒跟其余地方格格不入了。
唐榆盯着看了一会儿,抬起另一只手在肩上搓了搓,竟从肩窝的位置掀起薄薄一层人皮似的软膜。被这层皮子遮住的却不是那些青黑的痕迹,而是几乎覆盖了整条手臂的玄甲,森森地泛着寒光。
没了那层软皮的掩藏,唐榆略动一动右臂便听得一阵喀啦喀啦的金铁声。他抬着手活动了几圈,忽然一顿,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转手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形似香囊的乾坤袋。
灵光闪过,眼前便凭空多了一具半人高的铁质傀儡。
这傀儡矮墩墩的,水桶似的身躯上足足接驳了六条瘦长的手臂,末端各自链接着凿子、窄刀、剪子等器具,身底下不接双足,只有几个铁制的小轮子作移动用。
唐榆看着它还在想,要是阮家那妹子见了这奇形怪状的傀儡指不定还要缠着他问东问西。说起来,阮家妹子大概还不知道,他也是深谙傀儡术的。虽然此前他自称并不及唐枫精通此道——事实如此,可拿来跟其他同辈相比,他还是有这个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
毕竟……
“旧是旧了点,罢了,一事不烦二主。”
唐榆对着眼前的傀儡叹了叹,十指循着某种规律一阵摆动,无形的丝线便牵扯着这傀儡,吱吱悠悠地舞动着靠近了他背后。
窄刀从一旁的烛火上淬过,带着那份灼烈了划过他完好的左臂,另一只镊子状的械臂钳着一块烧红了的乌金甲片,正慢慢向那渗着血珠的伤口凑近……
第267章 重逢
长仪见着眼前人,微讶道:“几位说的可当真,我们可以到青原去了?”
她面前站定的是几个作农户打扮的青年人,衣装寻常相貌平凡,若是走进人群,便再认不出来的。起先还半信半疑的长仪当看到为首一位青年从怀里拿出獬豸牌后心神稍定,这东西做不了假,足以证明几人身份。
长仪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身后一道熟悉女声响起:“还要上青原……这是仲裁的意思?”
她回过头,见是阮长婉从二道门处快步走来。姐妹两个遥遥对视,还未至身前,长仪便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被困南疆的这好几天里,所有强撑的镇定坚硬都在看见至亲的那一瞬间溃不成军,心底早已软得不成样子。
阮长婉一路走来时尚且能绷着脸,可终于走到妹妹面前时,还是眼里没忍住闪过了水光,却也压住了将长仪搂进怀里的冲动,只是克制地握紧了她的手,好像生怕她又从眼前消失似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先对那几位青年客气道:“抱歉,请几位稍后。”这才左手拉着长仪往边上走远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妹妹一番,“可有受伤?”
听她语气里掩不住的担忧,长仪心头一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阿姐……”
话说到一半,喉间却是哽了一下,再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