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到他身上罩着的大氅被雨濡湿,显然是在雨中或站或行了许久,看来那把伞到了也没给他遮到雨。
一阵微风把三两清寒雨滴拂到她的面上,她抬手用指腹拂过,这当然不是委屈。
委屈是一人受到些不公平的对待,心中难受,乃是一股十分憋闷的心绪,她若因这等破事就自怨自艾、憋闷愁苦,当真是辱没辛家家风,姑奶奶是不高兴!来脾气了!
她要,秋后算账!
辛越拔脚就走,风风火火,恨不能快快喝了那劳什子的甜汤,回到府里,用……用这红绸子将他双手绑在浴池的麒麟兽首上头,再去兵库里挑一根软鞭。
抽一下,问一句,敢不敢了?
辛越拔脚的一瞬,顾衍的伞就如影随形,始终撑在她上头。
黄灯早已经蹿到廊下等着了,见夫人三两步走过来,侯爷跟在其后,同侯爷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她抬手指了指梅树的方向。
顾衍略微蹙眉,回首看了一眼,目光悠远,望到梅树后头,月亮门下一条幽静的羊肠小道,那条小道,直通竹林。
……他悠悠然地叹了一口气,嘴边不知为何,忍不住挂上笑意。
她确实不高兴了。
且,是冲他来的。
第115章 、夫纲如此
外头雨势愈发大,已能听见天边滚滚闷雷响,仆妇都往廊上走,见了他们三人便垂首退到一旁。
辛越拔腿走了两息,到廊下脚步就慢下来,同顾衍并行。
一个身子好似分裂成了两人,心头忿忿盘算如何收拾他,举手投足却仍然记得优雅又端庄,她心中觉得自己很有长进,又添了个临阵不慌的好品性。
只是,心里忿过头了,如今……如今,她看着这碗甜汤,半点胃口也没。
顾衍何时喜欢喝什么甜汤,不过是大年初一时,他喝了她碗里剩的半碗甜汤,乃是这些年破天荒第一回 在顾府里吃东西。
久远的一个因,种下了今日的果。
且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果。
他这人,在吃食上的讲究与旁人迥异,旁人有的喜食大肉,有的喜食鱼虾,他则不,他于吃食上,只讲究一点,便是——地点。
只要是在家里吃的,不拘什么,都有胃口,若是加一味辣,那是锦上添花。但很可惜,如今在他心里能称得上家的,一是定国侯府,二是辛府。
老宅么,端看他此刻巍然不动的模样便够了。
辛越浅浅喝了一口,装作没看到顾衍时时缭绕在她身上的眼神。
此刻花厅里一片安静,众人不是沉默喝汤,就是沉默地互换眼神,方才席上的热闹劲全消,像是往炭盆里浇了一壶茶水,安静得像一盆死灰。
没有人敢问一句,侯爷这甜汤是不合您胃口吗?这话问出口,要人如何答,他若说是,扫了顾府人的脸,若说不是,那他为何不喝。
怎么问都是死局,只能默默忍着,喝自己跟前的。
辛越就不太想忍,说实在,她有点坐不下去了,因为她的余光瞥到隔壁桌,不起眼的角落处有一道杏色身影,不正是方才竹林外,同顾衍站在一起的女子吗?
她的心里火烧似的,一股气按了又按。
片刻后,绿衫红褙的丫鬟将瓷碗撤下,端上茶水点心,从这一桌花花绿绿看来,是要长谈的模样。
顾衍给她移过一颗板栗,剥好的,看起来……似乎就能感觉到它在嘴里香香绵绵的味道。
辛越心里豁然开悟,她还是端庄得太过了些,顾衍这人精,说不定已经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如今拿着她爱吃的东西讨好于她,腐蚀于她。
可耻!
可辛越很有骨气,暗暗告诉自己,此时不是接受敌方示好的时候。
非但不接受,还可以借机还击一番,好让敌方晓得,她也不是一点吃食就能糊弄的。
辛越慢条斯理地抬手,在那颗板栗同茶杯中间稍稍停顿一下,须臾,转而端起了茶杯。
故意的。
耳畔传来一声极低的气声,像是轻笑。
“好了。”顾衍挪过她的杯子,满桌人霎时齐刷刷朝她看过来。
顾衍顺势起身,道:“还有公事要忙,孙儿先告退了。”
顾二老爷忙挽留道:“用点点心再回不迟。”
众人也哗啦啦起身,劝道,“是呀,外头正下着雨呢,晚间便在府里宿一晚,您的院子都还拾掇得干干净净。”
顾衍微抬手:“不必。”
再朝辛越伸出手掌,轻声道:“走吧。”
辛越没有犹豫,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能落他面子的,将手放了上去,借着力站起身,同顾老太君与众亲眷道别。
再要抽手,袖袍底下的男人手掌跟焊铁一般,将她的手焊在掌心里,挣都挣不得半分。
众人纷纷挽留,顾衍面上无甚表情,到花厅门口便请大家止步。
顾大太太扯着帕子扭身上前来,艰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