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喘息声、浅淡伽南香、天蚕丝滚衣襟口的玄袍,来人是谁不作他想。
踩上实地的那一刻,辛越把他按在背后的石壁上,快速圈住他的脖颈,把他脑袋往下压,嘴唇直直覆上去。
她是下意识做出的这个举动,带点莽撞,带点张皇。
这段空白苍茫的时间,她的心思一直在黄灯说的生命、情感两者中来回打转,没有琢磨出名堂来。
但她好在有一点,不爱为难自己。
不再绞尽脑汁想青霭究竟对顾衍说了什么的时候,反倒轻松下来,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论这铃缠得多么紧缚难解,关键是她若想解,此事便可解。
此刻,顾衍的唇瓣冰冰凉凉,气息不大平稳,喘得厉害。
看来是星夜奔波,回了一趟七子苑,突然得知她人在流金阁,一路上不知是如何紧张急切地赶过来的,辛越心道,如此甚好,她这几日也是这般紧张急切地过来的,她紧张急切的时间加在一起,一定不比他策马赶过来的时间短。
高台下没有悬灯,头顶浓荫是比天空还要深沉一分的黑色,他们被罩在漆黑暮色里。
东南角愈来愈盛的火光透过婆娑树影,淡金色的斑驳光影摇来曳去,让辛越能稍微看清些顾衍的神色。
两三息后,辛越松开手,对上他沉沉的目光,有一刹那他眼神里的绝望和……隐约的荒溃,让辛越感觉低估了这件事对他的杀伤力。
此事只是让她掀开一层纱,还未让她看到全貌,他就如此失态,她连生死之事都看开了,四年前究竟还会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身上一沉,顾衍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
鸦青色的长披风把她整个身子罩在里头,尾部静静垂到地上。
辛越圈着他的脖颈半晌,松开手按在他系系带的手上,故作轻松地调侃他:“不会亲我了是不是?”
顾衍面色稍霁,不再如刚才一般荒溃,但也算不上平和,一双眉毛拧得死紧。
等了一会,他仍是未开口,眼底翻腾的情绪激烈又痛乏。
辛越忽然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顾衍,顾衍僵直地站在原地,被她拉起手,硬接过手里披风。
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伸手握着她的手腕,脸庞低垂,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可那只手,铁钳一般。
辛越回头微讶,解释道:“我看你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要说话,少不得搬把椅子来,你且酝酿着,我等着呢。”
她伸手去扒拉他的手,“好歹告诉我你要酝酿多久,我搬一碟瓜子下来嗑,不算过分罢?”
明明灭灭的微弱光线里,顾衍的额角好似跳了一跳,她未看清楚,顾衍已经往前一步到她跟前,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不好,你还会不会要我?”
辛越一怔,这话好似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怔愣的这片刻,顾衍的眼底一层一层的血丝覆上来,幽暗里流淌着危险的红色,看上去尤为可怖,辛越心想这个角度真不错,凑过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要,不好也要,我自己管教。”
第一个话音刚出,辛越被他反制,整个人旋了个身,背贴石壁,被他紧紧拥进怀里。
正在此时,东南角天边的炸响一声响似一声,火光如龙,直冲天际。
而西北角亦有三束烟花窜起,极远阔,听不到声音,却能看到三朵绚丽的小花静静在西北处的天空铺开,一瞬,又熄灭。
辛越费力挣出半颗头:“好像出事了。”
他却好似一点没受影响,倒是松了手,同她隔了两拳的距离,低沉沉看她:“无妨,我们的事,先处理一下。”
辛越:“长话短说。”
顾衍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表示同意:“长话短说。”
他一身气度已然恢复如常,半点都看不到片刻之前那行将崩溃的样子,仿佛她说的简简单单一个“要”字,就能抚定心神。
世人所求多么简单,不过一个“要”和“不要”。
世人所求又多么难,大多数人搞不清楚自己要还是不要。
世人所言亦是混乱,心里想要,嘴上偏就不说要,甚至还得说不要。
所以,辛越想,她不能这样,她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做人要心口合一。
辛越一手抵在他胸口,打断他:“你下午见那些人,我都知道了,半月之诺,是你说的,我并未答应。”
顾衍将手放在她的小腹,是要坦白的模样,但这个动作让辛越惊了一下:“你……”
“她曾为你有过一个孩子。”顾衍垂眸看她,
“他是这样说的,你腹中的孩子,死在上方山。辛越,徐嬷嬷说你,月事迟了,你曾有一个孩子,我,是我害了我们的孩子,还差点害死你。”
“我是个混账。”
不论前一刻多么镇定、富有勇气,这一刻都仿佛烟花炸到了头顶,火光燎遍了全身,震得她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