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得没错,当仙藻和衔蝉带着数万军队进入长安的时候,战局已经注定,楚王再不可能获胜。
也正是如此,就像战火因男人的私欲而莫名其妙地燃起,战火也悄无声息的熄灭,阿允回到宫中,不消说,宫内大批和楚王谋反或嫌疑的人被抓被杀,她坐在寝宫中,仿佛依旧能看见残余的房屋和民众,一张张哭泣的面孔,闻到的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让人胸口堵塞,可偏偏、不处置也是不行。
皇宫不是温馨甜美的家,却又是长期居住的住处,谁会愿意让自己在睡觉时惶恐不安,担忧害怕有人想要谋害,时时刻刻紧绷着一根弦?
所以,不管女人心中生出多少怜悯,下达的命令却只有一种可能。
或许,这就是战争,不管谁输谁赢,也不管站在哪一边,最后受伤最深的都只有普通的百姓,结局也不会依照他们的意志而定。从下午到深夜,才五、六个时辰。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父母兄弟姐妹,从温馨的家中宠儿变作飘零无依的孤子。
“我之前说的话依旧有效。”阿允看着这些在战乱后才冒出头赶来觐见她的官员们道,“不论谁捉到楚王,我都许他们富贵荣华一生。”军队到来后,再寻不到楚王的身影,他或许假扮了寻常百姓,或许凭借着能日行千里的骏马逃离长安,也或许想匆匆回到楚地……那是日后的事情,造反失败,带到长安的士兵和同伙们被尽数诛杀、一个不留,楚王大伤元气,再成不了气候。
阿允挥了挥手,一直守在宫中的明礼立刻将他们请走,她着实不愿意在此刻看见他们,即使心中明白道理,也想问一句,这些人之前在做什么,怎么战局分明才一一冒了出来,还不如被她训斥过的太傅夏阳,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仍壮着胆子敢去兵营中见中尉的统领。
“株叶有下落吗?”
“还没有,楚王府的逆贼们死前说那时人多眼杂,无人在意一个没用的宫女,不知她是死是活,儿臣已经派人去找,相信很快会有株叶姐姐的踪迹。”李从挽她的手,搀扶着她往床上靠,阿允本应忙着处理一众大小事情,没时间分心一个小小婢女,可……
女人躺在软乎乎的床榻上,双眸温柔地望着他,“衔蝉?”
“儿臣在。”
“我想株叶,平日都是她陪着我一起,忽地看不见她,我有些寂寞。”宫女太监们在她身边的时间,远胜过儿女,阿允总能轻易认出她身边的新面孔,和他们亲切交谈,问他们叫做什么,祖籍在哪里,为什么入宫……不怪皇帝在大臣和家奴中,总会更信任后者,陪伴的时间首先就不一样。
“株叶姐姐不会有事的,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官,失去母后的私人印章就不再有什么用处,总不会有人将她刻意掳去,拿来威胁母后。”
“要是威胁都还好,母后就怕有人看她没有价值,身上看起来又有些富贵,顺手将她杀了。”株叶是前朝的七品县令之女,朝代更替之时,即便三公也难以保全性命,何况一个普通的小官,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入宫做了宫女,陪在阿允身边,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感情深厚,阿允很在意她。
女人将眼睛闭上,面容是极度的疲惫,这半天经历的事情比过去几年的颠簸和挫折都大,却更加强横和不打招呼。
李从心中生出些奇怪、复杂、温柔又轻飘飘的情绪,他轻轻建议道,“近些天由我暂时代替株叶姐姐,陪在母后身边吧,等来日她回到宫中,儿臣一定将这位置让回她。”
“好。”阿允微微一笑,拍拍床榻,示意他躺下,两个人好亲密些说话。
李从靠在她身边,心中有种微弱又压抑又无法言说的兴奋,他很难说得清这种感觉究竟由什么组成,索性起身为她掖了掖被角,再重新躺下。
“母后平日在宫中做什么?”李从问,时间能让一切变得模糊,就像阿允对前未婚夫用情至深,却也将他的脸忘得差不多,李从其实对她和皇帝已经很陌生,否则怎么会在离开淮南国回到京城前彷徨不安,仅存在于记忆中短暂碎片的亲人真的还叫亲人吗,倒像是一团锦缎上的精致花纹,凭借着微弱的血缘,却没有多大的牵扯粘连。
“嗯……”阿允认真道,“你父皇还在世时,我多半是整理花草,掌管宫物;等他去世后,就是处理些朝政上的事,虽然事情忙而多,每一件都不容懈怠,永远没有能做完的时候,却算不上艰难,毕竟大臣们在呈上事情时也会献上解决方案,最重要的是看哪一种更加合乎情理,再去委派合适的人去做。在多数时候,后者比前者重要百倍。”她想到这里,忽然疑问道,“难道淮南国的事不是由你亲自来?”
李从道,“儿臣喜爱山水作画,淮南国的事大多由丞相来管。”实际原因简单,李从到达淮南的时候,还是一个幼童,也没人敢让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儿去处理民生纠纷,属下们多是面上恭敬地哄着他玩,私下里按本地约定俗成的规矩来,不过话说回来,朝政在叛乱时是看谁手上有兵、善于打仗作战,再大的官职爵位若是收拢不到军队,也不过是将头颅暂时寄存在头上,不值得他人重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