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人还有一身力气。寺里的十担水他只要两次就能装满,这人直接拿着缸去湖边挑水,一次一缸。
浮灯,你又偷懒了。
要是师父还在,必定是要这么念叨自己了。可是师父不在。
小和尚每天只需要悠悠闲闲照看着菜园子里的辣椒苗,茄子秧就好。小和尚也钓鱼,不过没有那人厉害。
一百五十两,你又把我的鱼钓走了。浮灯拿着鱼竿很不满意,一早上过去了,他什么都没钓到。但一百五十两却钓了满满一柳条篓子。
是四千钱。男人懒洋洋取下钩子上蹦蹦跳跳的鲤鱼,放进篮子里。
这人没有了记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浮灯总疑心这人是假装的,毕竟他用的药草没有让人失忆的功能,自己别的不行,医术还是可以的,可这人偏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浮灯只好给他取名一百五十两,这人好生赖皮,总说自己叫四千钱。
浮灯努努嘴,不开心。
一百五十两瞅见了也不安慰,而是笑话他,出家人不慈悲为怀,怎么还争强斗胜。
浮灯知道自己不像个出家人,他不会念经,不会做水路道场的法事。可是师父从没有要求过自己得会这些。浮灯只需要随着本心活着就好,当浮灯还是小小和尚的时候,师父总这么说。
那师父我到底是不是和尚?小小和尚摸着自己的青头皮问。
浮灯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浮灯要做小和尚。小小和尚舔着糖人美滋滋。
可是做和尚要做些什么呢,浮灯并不知道。他学师父念经,学师父供奉佛祖。但对浮灯来说这些就和老张大叔说书,花儿姐姐接客是一样的。
至于佛门的清规,浮灯并不知晓太多,日子就是这样过的,师父从没念叨过清规戒律。
所以你是个假和尚。一百五十两滋遛滋遛喝着鱼汤。
我是真和尚。浮灯嚼着辣椒炒辣椒。粉嫩的嘴唇被青皮辣椒辣的通红,粉面微红。
这么好吃么。一百五十两盯着浮灯,疑心着伸筷子试着夹了一口,顿时被辣的七窍生烟。浮灯忙递了半截黄瓜过去。
黄瓜是一百五十两一大早摘的,摘回来就放在了寺庙后院的深井里,中午提上来,冒着丝丝凉气,解辣的很。
一百五十两的身体还不太好,虽然看着生龙活虎的,但是走不了多少路。可是古寺却开始忙起来了。
师父圆寂已经过了一个月,寺里的丧钟敲完,镇子上的人逐渐开始来寺里拜佛烧香。
香火都是镇上的花婆婆做的,土黄色,木檀色,草灰色,大把的香摊在宣纸上晾晒,走过去香味一天不散,而且闻起来不腻,镇上的姑娘们偶尔会心虚地从旁边特意走过,只为染上一身香火味。
花婆婆的香自然是不俗的。师父曾这么和浮灯说,浮灯点点头,深深吸一口香火味。
六月的第一天,天还未亮,浮灯就破例起了床,昨天四千钱发了烧,浮灯只好一人料理了寺庙的杂事,但寺里的香火却忘了增添,今天只能起个大早赶去花婆婆家买点。
浮灯半睁着眼睛梦游似地背上小背篓,还未踏出寺门,四千钱便从隔壁厢房出来。看样子烧已经退了,只是脚步虚浮。
四千钱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浮灯,浮灯也不问他为什么跟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在青雾里经过。
你好点了么。浮灯问,他总是习惯要说点什么。
四千钱点点头,双手要接过背篓,被浮灯拒绝了。
你伤还没好透。浮灯说。
四千钱愣了愣,笑了。于是安心地跟着浮灯。
花婆婆家就在镇上的边缘一角,婆婆是个勤快人,这个点已经起来磨粉做香。这里的人家似乎在家就会开着门,浮灯在外面喊声,婆婆,买香,花婆婆便在里面应一声,在仓房。声音浑厚如大钟。
浮灯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旁的小木房,木房里一块块的木板上堆放了成堆的香,浮灯点了香放进了筐,把钱放在一旁的铁盒里,关上了门。
四千钱的表情从不解变为平静。
青石镇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浮灯嚼着刚买的糯米粽子说道。
四千钱便受教般的点点头,他手上也拿着一个糯米粽子,很甜,他一口一口吃着。
怎么样。浮灯眨巴眨巴眼睛等四千钱对粽子的评价。
很好吃。四千钱说的很真诚。
浮灯很开心又不无炫耀地说道,青石镇的东西是最好吃的,花儿姐姐说比京城的还要美味。
四千钱深表赞同。在日后也知道了青石镇不止粽子好吃。
浮灯偶尔会帮烧香拜佛的人家一点小忙,像是哪家哪户当家的有个腰酸背痛,老风湿啦,哪家小孩有个受惊盗汗发噩梦啦,哪处小姐夫人有个头晕脑胀啦,浮灯便挎着个大大的药包出门,药包是师父留下的。
浮灯,以后就要交给你了。师父摸摸浮灯的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