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宝珠坐在车上就打算沉默到底的,无论宋亭玉说什么打死她都不开口。反正最坏的结局不过一死,她已经从宋亭玉手里得到了很多,多到在流浪的时刻她意识到——就算她把命还回去,也没办法将宋亭玉付出在她身上的时间与精力。况且她不再是青少年了,十五岁时她为了一秒钟就可以抛弃自己的男人而威胁宋亭玉要割肉剔骨,十六岁时又眼看着宋润玉斗争失败身亡,为了求宋亭玉帮她照顾乔乔自己放弃一切出走。
她想自己小时候是过分冷血的。
宋亭玉放任了她的冷血。
如果不是四年的自我流放,靠着舅母暗地里的一些资助以及自己放下脸皮讨生活的经历,她几乎要认可宋亭玉对她的一切教育了——成为一个不顾温良恭俭让,从小就幸福,长大就冷血贪婪的女人。
可是很多时候,做成事是需要一口气的。她过去就是含着这口气训练马术的,不怕摔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痛,一心要带Joe参加大奖赛。
可随着自我放逐,这口气慢慢就散了。
刚离开家靠舅母资助回本家所在地的时候,她还怀着期待,有朝一日和宋亭玉撒娇卖乖,没准儿三哥就消气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家做六小姐,继续两耳不闻人间事地训练。那时候她每一夜做梦都是和Joe一同训练的场景,说是想回马背,不如说这种渴望来自于恐惧——从小到大,除了马术,她几乎什么都不会。
好在宋亭玉教过她,要怎么在摔马时尽可能保护好自己。
所以为了活下去,她身上的那些英勇及冷漠又发挥了作用,不害怕被拒绝,不害怕失去,不害怕死或者被折磨,只一心要活下去。后来找到了在自助餐厅拉小提琴的兼职,又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活计,还顺带着从头开始学习课本准备考学。两年里她学会了太多,最重要的是习惯了波西米亚式的生活方式,生活在别处,浑身是捡破烂式的贫穷且奔放洒落,忘记阶级,忘记自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把她扔到哪里都可以活下去。
虽然牺牲了梦想。
如今她对宋亭玉的感情已经变得很简单,像有些渊源的陌生人,从没有遗忘,但也不会刻意回忆,最重要的是没有恨。
却怎么也没想到,宋亭玉打开车门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欢迎回家,我的宝珠,终于回家了。
她沉默,却在心里颇有些刻薄地想,是不是遂了您的意,像一只落水狗又脏又臭,但放心吧,我宋宝珠既然不会饿死就不会向您摇尾乞怜。
宋亭玉忽略了她骤然的小孩子脾气,只是牵她的手往本家老宅里走,宋宝珠只在本家生活了三年,之后就被送到外面由宋亭玉抚养,因此她对本家没什么印象,只有些朦胧的回忆。眼下看路边树上挂的红灯笼,心里总不是个滋味,这一年的春节她忙着搬家来躲避宋亭玉,年三十的时候,面对空荡荡的大街她并不感伤,甚至有一种自己今生注定漂泊的快慰感,但眼下看本家装扮成这样,心里却又了些芥蒂。
“宝珠还记得吗?小时候训练结束后,我也每天牵着宝珠回家呢。”
她偏过头,假装看灯笼而不和宋亭玉对视。
“我总给宝珠讲,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宝珠是不是觉得乔宇很像Joe?”
烦死了,老男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她瓮声瓮气地打断了宋亭玉,“所以呢?您觉得您是我的伯乐吗?”
“不是吗?”
“如果您想得到一个颓废的只会混日子的千里马,那您确实是伯乐。”阴阳怪气的话脱口而出后宋宝珠才意识到不对,无论她怎么不想怨恨三哥,但她自己心里确实是有结的。
“宝珠怨恨三哥吗?”
“没有。”
“这些弟弟妹妹们,只有你是我带大的。宝珠,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最初你妈妈想叫你抱珠,和你亲哥哥凑一对怀玉抱珠。我不喜欢,所以传话的时候我说你叫宝珠。”
“您真过分,偏偏给我改了这么恶心的名字。”
“恶心吗……?”宋亭玉笑了笑,“抱歉啊宝珠。但言归正传,这几年我也看着润玉和骊珠两个孩子,都不如你。”
“没有什么如不如我,您高看我了。”
“如果我今天把他们丢出去,剥夺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润玉会活不下去,而骊珠会求我,”宋亭玉推开门,“宝珠,只有你愿意且有胆量跪下求我替你照顾Joe,然后什么都不要地转身离开,最重要的,你能活下去。”
“您的意思是,润玉比我有尊严,骊珠比我有策略,只有我会为了苟且偷生放弃梦想。”
“那我今晚就让他们滚出去。”
她再一次意识到,宋亭玉是说到做到的人,是某种意义上的真正的疯子。“你和我之间的事,牵扯小孩子干什么?”
“我和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
“理论上也算是兄弟姐妹吧。”
吃饭的时候,宋润玉和宋骊珠两个孩子乖乖站在餐厅等待她和宋亭玉,她没见过这对弟弟妹妹,竭尽全力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