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他们去了城市边缘的山林中,朱桓坐在副驾驶,将窗户大开,顶着车子的强风灌入车内,呼啸着的风声在耳边刮过。
朱桓将手肘抵在扶手上手中拿着剧本,念念有词的同时分出了份心思,“我们为什么要去山里?”
“《山下》已经开拍了,你的戏份就在那里完成,今天他们先过去搭景,正好去试下戏。”沈归鹤打着方向盘,“就在前面,到了。
车停在了酒店门口,迎宾员将他们引下了车。
朱桓先下了车,站在一边等沈归鹤,而他等着的那个人在和行李员对完行李后,绕过车身就看到朱桓捧着本子嘟嘟哝哝地背着台词,他眼里含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沈归鹤拉住朱桓,“别担心,我已经和老邓讲好了,这部剧我来和他学习,所以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就行了。”
朱桓拧着眉,疑问未出口,就有另一道声音飘了进来。
“呆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去快进去。”一个初现富态的中年人走来,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进了大门沈归鹤松了朱桓的手,“去我们的房间,先坐着,我去办入住。”
朱桓瞥了他一眼,啧了声,“我们?”
“我们是已经订婚了的,当然是住一起,如果分开来不就相当于把‘我们是假的’这件事昭告天下了吗?”他与朱桓站的极近,沈归鹤微微弯腰矮了身子,贴着他的耳面。
“好了,稍等我一下。”沈归鹤又蓦然起身,朝柜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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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房间沈归鹤先是领朱桓进了卧房,然后自己和邓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打算当演员了?”
“看情况,短期内应该不会了。”
“不觉得可惜吗?”邓华问。
沈归鹤眼底的寒冰似乎出现了零碎的划痕,他看着前方不远紧闭的房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桓,他回来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惜的。”
邓华不懂,他当年是个岌岌无名的小导演,之前拍的剧都扑街了,他自暴自弃地去了烧烤摊,碰到一个颓丧的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但邓华觉得男人的气质和面貌不会差,他的自来熟让他坐在男人旁边,和男人一搭没一搭的诉苦,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年沈归鹤的模样:最上面的头发一绺绺的结在了一起,胡渣泛着青覆盖住了下半张脸,看向邓华的眼是空洞的、绝望的、无光的,握着酒瓶的手原本该是漂亮而又充满了力量,但现在上面却布满了红紫色的冻疮。
这是最糟糕、最落魄的沈归鹤,后来网剧播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邓华把他约出来喝庆酒,沈归鹤喝醉了,他说,那段时日是他人生里的至暗时刻,除去父母的去世,这是第二次。
“我爱阿桓,他是我的初衷也是我的唯一。”
邓华不知道为什么沈归鹤会这么死心塌地地爱着朱桓,他也说了出来。
坐在一旁的陷入了沉默,长久的寂静让邓华不自在,他刚想开口跳过这个话题,沈归鹤终于说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在他坚硬的外壳下是柔软却充满了防备的内里,那里藏着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它会无措的对待陌生人的示好,小狐狸害羞又粘人,天真而又残忍,它会对你露出皓白温暖的腹部,亦会把你咬的鲜血淋漓。”
说到这儿沈归鹤笑了,“很不幸我曾是与他最亲密的人,但也被他咬的血流不止。”
“你真是的……”邓华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因为朱桓出来了。
“邓导。”朱桓有些拘谨。
之前的剧都是经纪人一手操办,要不然是玛丽苏的助攻,要不然是苦情男二,只要像一个提线木偶就行了,那时朱桓对自己这么说,而如今沈归鹤大手笔的安排了他一个戏份不少的悲情角色,还是圈内大导的片子,朱桓突然就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不要紧张,昨天那样就好。”沈归鹤对他做了个手势。
朱桓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待再睁眼时已经带着角色所有的狠戾和悲戚,“和尚,你晓得吗,我十三岁被我那好爹爹绑来嫁到官家来成冥婚,我的丈夫是个浑身都爬满了蛆虫的死人,当刀刃划过我的手,恐惧已经远远盖过了疼痛,我就看哪,那血……一滴、一滴、一滴的淌到酒中。
你晓得那酒吗,腥臭、肮脏、反胃,而我却被灌了下去,哈哈……灌了下去 ……”
凄惨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于是我放过烧了整个荣府!荣府下上百十口人在睡梦中全部养神火海!他们活该!。”
朱桓眼神流转,迸发出的哀怒刺伤了沈归鹤,他疾步上前抱住朱桓。
“好了宝贝,试镜结束了。”沈归鹤拥住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的背部。
“结束了,阿桓,试镜结束了,没有畜生。”
在对上邓华担忧的神情后,沈归鹤使了个眼神,等邓华离开,沈归鹤便捧起朱桓的脸,轻啄着他的唇。
“我在呢,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