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她目送着纪晗发动车子,驶入黑沉沉的夜幕,心不在焉地关上门,趿拉着拖鞋回到屋里。
在浴缸里放满水,姜薇脱掉衣服,把身体沉进有些烫的热水里。热气将玻璃窗蒙上一层柔软的雾,外面雨声渐止,偶尔安静。
她闭着眼,努力放松身体,但刚才纪晗的话却让她不知不觉地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也是下着雨的吧?
不然,为什么姜明和周玉兰吵架的声音会那么刺耳呢。
她站在二楼的楼梯上,看着她的父母如同谈判桌上的商人一样,对坐在茶几两侧。一向冷静从容的母亲指着手机里的照片大喊大叫,而父亲一脸不耐烦地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她听见周玉兰歇斯底里:“我辛辛苦苦替你操持公司,你倒好,天天和外面的女人鬼混是吧?要是没有我,你能在外面逍遥自在?别忘了当初开公司的时候是谁给你拿的钱!”
姜明的嗓子被烟呛的发哑,听着像恐怖片里的怪物,他暴力地把烟按灭,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两句得了!我天天赚钱那么累,在外面放松一下怎么了?你也别提你妈当初拿钱那事儿了,你们家要是没这个钱,你以为我会娶你?”
暴雨夜,客厅的吊灯都时明时灭。起初姜薇是很想下去劝一劝的,她那时候想:他们肯定深爱过彼此,所以才会选择恋爱、结婚,只要有感情,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可是等她鼓足勇气挪动脚步,往下迈了几级台阶的时候,却发现周玉兰已经把早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摊在了茶几上。
——周玉兰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生意如此,婚姻也是如此,她绝不会容忍丈夫的背叛。
而姜明,也出乎她意料的,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
但这场冲突,并没能以平静收尾。
在看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姜明又有了新的不满。他指着协议书上白纸黑字,扬声质问:“凭什么薇薇要我来管?”
周玉兰冷笑一声:“她姓姜,身上流着你们姜家的血,你不管谁管?再说了,薇薇马上大学毕业了,你也就再管她几年生活费和学费,有什么可抱怨的。”
“女儿不是跟着妈妈更好吗?我哪有心思管她。”
“她可不姓周!你有闲工夫和野女人鬼混,没时间管自己亲生女儿么?”
“我给你出抚养费不行么?”
“我会在乎你这点钱?你没时间管,我就有时间了?”
……
姜薇不知道那晚她是怎么听完姜明和周玉兰的对话,又是怎么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迈动脚步回到房间的。
她只记得她当时蒙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哭的嗓子都哑了,一点力气都没了,却还在抽噎。
她的父母,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赋予她生命的父母,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要她。
她成了被抛弃的那个人,没有人会爱她、没有人会在乎她。
水温慢慢冷下来,姜薇睁开眼睛,扶着浴缸边缘坐直身体。心口处仍然能感觉到痛,那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在她的心脏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痛楚。
她抱膝坐在浴缸里,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在她拉黑所有微信列表、偷偷离开家躲进酒店,决定逃避这个抛弃她的世界的时候,如果把这一切告诉纪晗,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姜薇歪着脑袋,靠在膝上,伸手在窗上的雾气里无意识地写下纪晗的名字。
她想——
他会不会抱她、亲她、哄她,容忍她哭,又哄她笑,告诉她,他会在乎,他会爱她?
第28章
回到酒吧的时候, 雨势刚好转小。
这会儿刚过晚上九点钟,店里的客人不少,许恒舟在吧台后忙的团团转, 看见他进来, 连招呼都没顾得上打。
外面空气湿冷, 厅里却流动着空调干燥的暖风,纪晗有些不适应,手撑着门, 微嵌了一道缝,站在门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继续往里走。
路过驻唱的台子, 听见女孩正拨着吉他唱一首情歌, 嗓音微涩, 如窗外凝滞雨珠,应情又应景。
“明明不甘心/明明还在等
却偏要假装/早就不痛
明明奢望着
你也再次心动”[1]
他忽觉喉间一哽, 心头酸涩如细微电流蔓过四肢百骸。
唱歌的女孩是张陌生脸孔,之前的驻唱歌手因为身体不适请了几天病假,许恒舟在网上发了帖子,临时找了个代班的。
女孩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像是还在读书的学生, 脸孔稚嫩青涩,低头拨弦的时候,表情认真且严肃。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她羞赧抬头, 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
他忽而想起那年盛夏林荫,隔着篮球场掉了漆的蓝色围栏, 隔着来来往往路过的稀疏人流, 姜薇抱着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