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枝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先皇后不是病死的吗?公主为什么会言之凿凿地说她是被人害死的?
害死一国之母,谁的胆子那么大?
宋南枝重新冲了一杯安神茶,帮康宁公主拍了拍后背顺顺气,拭掉额头的汗珠道:“你别激动, 慢慢说。”
康宁公主从剧烈的喘息声中缓过劲来, 仓皇无助地扯住宋南枝的手臂,不敢置信地道:“我记起来了, 那日……那日母后的婢女向往常一样给母后端去红枣莲子羹, 母后一口没喝就质问婢女为何要害她,那婢女见事情败露, 吓得跪下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宋南枝光听着就觉得紧张, 不由地开了口。
“然后——”公主的身体颤抖不止, 带着哭腔道:“僮贵妃那女人突然进了屋, 骂婢女不中用, 她自己夺过那碗毒药, 掐着我母后的脖子倒了下去,我母后当时一直在挣扎, 一直叫我走。”
康宁公主说到这里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强撑着才能说出话来:“我当时太害怕了,实在是太害怕了,听到母后的声音扭头就往外跑,僮贵妃的人在后头追我,我不敢停下来,脚底踩空顺着阶梯一路滚了下去……”
之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公主滚下台阶昏迷不醒,醒来后智力如同五岁女童, 把过往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难道是因为这个,僮贵妃当年才没有对公主下杀手,而是到上个月公主开始恢复神智,贵妃的心腹才意识到危机,决定斩草除根?
宋南枝思来想去,如果公主所言非虚,那么僮贵妃恐怕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或许是什么客观因素导致当年没能杀掉公主。而且当年先皇后“病故”之时,僮贵妃和皇帝都在,僮贵妃便是恨极了皇后,也不可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杀人,其中一定有什么线索被他们忽略了。
她问康宁公主道:“当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没有下令彻查?”
“没有。”康宁公主难以启齿地摇了摇头,在她心里本不想这么揣测她父皇,可事实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怀疑:“父皇他……派太医来查了,但太医什么都没查出来,只说是旧疾复发,无力回天,父皇虽然伤心,却始终对这个结果深信不疑。”
确实说不通,九五之尊一般对这种下毒谋杀的事情都格外忌讳,自己的发妻死了,不挨个盘查都说不过去,更何况太医给了个旧疾复发这样模糊不清的诊断,皇帝就丝毫没觉得奇怪吗?
再有一点,僮贵妃行事这般有恃无恐,不避开公主,也不介意下毒,要说这里面没有皇帝的默许她是不相信的……
宋南枝越想越觉得心悸,要是真如她所猜测,前几日刚刚归西的皇帝极有可能是这桩凶案的帮凶甚至于主谋!
这也太疯狂了!
宋南枝头皮发麻,相比较而言,她的便宜爹比老皇帝善良多了,至少还是个人。
康宁公主的情绪介于极度的茫然与挣扎之中,一方面不想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会这么做,一方面又对于自己母亲的死耿耿于怀。
其实无论是她们中的哪个都清楚,假使皇帝对先皇后有一丁点的怜惜之情,僮贵妃都断不可能坐在宠妃的位置上那么多年。
所以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朝伉俪情深,保不准明日便刀剑相向。
宋南枝心里一阵唏嘘,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受到打击的康宁公主,只能陪她静静地坐着,等人想明白了已经是金鸡报晓。
小和尚早起打扫院子,撞上两位精神萎靡的女施主吓了一跳。
低头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才小心问道:“二位施主……是睡不惯?”
宋南枝:不,是压根没睡。
她顶着熊猫眼看向康宁公主,后者也没好到哪里去,嗓子哑得低了两个八度,同那小和尚道:“小师傅可否替我带句话给明一大师,说康宁想亲自去母后棺前祭拜,请大师行个方便。”
小和尚闻言,惊得手中的扫帚都掉地上了。
他朝康宁公主行了个大礼,为难道:“公主,先皇后娘娘的棺木已经封窖多年,便是方丈同意,咱们磬绥寺怕也要遭人非议呀。”
看样子是不太愿意的。
宋南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牵扯到许多人许多秘密,倘若不弄清楚公主心里这道坎永远过不去,故而走上前道:“磬绥寺,本就是依仗先皇后才能有如今的声望和地位。佛家讲究因果轮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今先皇后死因未明,开窖是为了查证当年真相,于情于理,你们不该拦,也不能拦。”
康宁公主的态度同样坚决:“你尽管去带话,出了什么事由本公主一力承担。”
小和尚见两人心意已决,不好再说什么,羞愧地低头而去。
*
磬绥寺念经堂里,一群和尚围坐在烛台外围诵唱着佛经。
经幡微微晃动,庄严的佛像悲悯众生,金光普照着跪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