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被撂在桌子上,重重一声响。
“娘娘您是为人母,迷信妨克之说,从不慈爱长子,一度偏心幼子!”
“从小到大,陛下可曾得到过您一眼直视!?可曾得到过您半句关怀!?”
“就因为您不慈不爱,连带着这满僖福宫的宫人宦人都是见人下菜碟,影响得先帝也对陛下越来越不喜,乃至于堂堂皇子,竟然沦落到寄人篱下,在臣子府中不清不楚地勉强长大!!”
“难道这些过错,您都忘记了吗!?”
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震得满宫室的人都不敢喘一口大气。
被当面抨击直戳痛处的太妃越听脸色越是煞白,瘫坐在椅子上,紧紧咬住牙关。
佟容说完,起身,大踏步走到太妃身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错了!?你知道个屁!!”
斯文端庄的皇后突然口出脏话,太妃浑身一震,既是震惊,又是害怕。
她牙齿磕磕绊绊,想要出声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番直截了当,毫不留情面的质问,戳穿了她内心深处最不堪、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扪心自问,她当真不知道柴山是无辜的吗?
不,她知道,她一清二楚!
但她能怪谁呢!?
先帝在母后突然离世后的冷脸、自己因为大病一场身材走形带来的失宠、血亲的父亲突然离世的孤苦无依……
不能怪先帝、不敢怪抢走恩宠的贤妃,只能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最容易控制、最应该以自己为首的孩子身上。
哪怕那个孩子只是一张一无所知的白纸,但,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所有物」啊,他就该承担他生母的怒火和不幸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了些底气,梗着脖子道:“本,本宫,乃是他生,生母!只是幼时稍微冷,冷言了些……”
“稍微冷言?”佟容「呵」了一声,怒极反笑道,“难道不是不闻不问,恶语相向,句句诛心吗?”
“你的软弱、你的无能,统统都发泄在一个稚子身上!不过是因为你不敢恨先帝,不敢恨那些有权有势的妃嫔!你不仅愚蠢,还懦弱恶毒!”
“你!不配为人母!!更不配为当今圣上之母!!”
“如若不是小山还对你心存善意,深宫之中——”
佟容再度逼近,凑在她的耳旁,冷冷地道:“要让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掉,可不要太容易!!”
太妃打了一个寒颤!
她终于彻底怕了,猛然回到了如同先帝在位时,位高者带来的生杀予夺之感。
她哆嗦着,顿时泪如雨下,可怜地求饶道:“娘娘,皇后娘娘,都是我错了,真的,我知道错了!不,我不想死!”
佟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激涌的情绪。
太妃现在死,朝野上下必定各种揣测,又是对小山的一顿妄议。
再者,他的道德观也着实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过……死可从来不是惩罚的最好途径!
他退后几步,厌恶地转头不再看向太妃,开口冷然道:“娘娘最近似乎是对佛法产生了些许兴趣?”
啊?佛法?并未……
太妃没听懂,怯怯地抬头:“本宫,本宫好像是有一些……”
“既然您身体好了些,不如就在这僖福宫里为您建一座佛堂吧。”佟容一笑,眼底闪过冰冷,“每月您礼佛抄写的那三十卷佛经,本宫会让陛下交给法全寺供奉的。当然,娘娘礼佛心诚,抄写佛经,自然是不会假借他人之手的。”
太妃终于听懂了,咽了咽口水,迟疑地点点头。
“如此甚好,娘娘心诚如此,本宫也甚是佩服!只希望经书真能消解罪孽才好。”
佟容望向门扉透下的浅浅光影,那微薄的光明照不透这座阴沉沉的宫殿,整个僖福宫就像是一座坚冰铸造的黑暗洞穴,压抑、沉闷。
当时的小山是怎样度过在这里的时光的呢……
佟容仿佛能看见那个孤零零的小孩,哭着抱着腿,试图抵御周遭的「严寒」。
他多想穿越到那个时候,将那个孩子抱在怀里,给他满满的,溢出来的爱。
门扉之外,阳光满布的世界中,柴山静静伫立着,已不知道在此听了多久。
周围跪了一地的殿直、宫宦,唐公公抱着拂尘,动容不已,忍不住抹了一把老泪。
柴山却是没哭,他嘴角噙着笑容,越听越开心,越听越畅快。
那些抱着膝盖痛哭的时光已然掩埋在了过去,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只装着那个为他痛斥太妃的心尖人,没有丝毫空余装得下其他东西。
毕竟,那些小时候从未得到的美好与爱,上天已经成倍成倍地赔给了他。
“嘘!”柴山笑着冲还在擦泪水的唐公公摆了摆手,像来的时候一样,静悄悄地离开了僖福宫。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