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军笑得特别慈祥,特别柔和,面颊也是红润饱满的。
池小叶“噗通”一下跪倒在床前,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说:“老帅老帅了。”
池军试着抬起手,但没有力气,只能一下一下抬着手指头。
池小叶明白,扑上前,一把握住爷爷的手。
这双手,接过了襁褓里的她,哪怕是在凶猛的洪水之中,他也没有放弃过她。
也是这双手,喂她吃饭,牵她走路,扶着她一路上学、成家。
可这双手,连掌心都是粗糙的,手背上的皮肤更是干枯得如同老树皮一样,每一道皱纹都无比的深刻,如同他这一生所经历过的坎坷一样。
“爷爷……”一开口就哽咽,池小叶心中有无数的话要说,全都堵在了喉头,反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反而是池军,平和、清楚、从容地对她微笑着,跟她作最后的告别。
“小叶子乖乖的,不要哭,不要伤心,爷爷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不爷爷,我不要你走……”
爷爷反握住她的手,一边捏着,一边平静地说道:“爷爷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的牵挂就是你,答应爷爷,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嗯,我会的,我会的……”池小叶很想好好地跟爷爷道个别,但是,不行,胸口的悲痛像火山口喷出来的火花和岩浆一样,喷涌而出,无法抑制。
大概是受到了妈妈的影响,果果也哭了起来,拉着太爷爷的手,抽抽搭搭地说:“太爷爷,你要死了吗?你不要死呀,你死了,果果就没有太爷爷了……”
池军看着白白胖胖又健健康康的曾孙子,心中更是无限的安慰,拉着他的小手,细细嘱托,“小宝贝,你是男孩子,要照顾好妈妈,不要让她流眼泪哦。”
“嗯,我知道的,”果果立刻擦干自己的眼泪,又要伸手去擦妈妈的眼泪,“太爷爷,您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妈妈的,我最爱妈妈了,不会让她伤心难过的。”
“好,真乖。”池军欣慰极了。
“太爷爷,你不是说等放假了教我学游泳吗?我马上就放假了呢,你起来,教我学嘛,我好喜欢玩水的,肯定学得会。”
池军笑了起来,“你个小机灵鬼啊,游泳就让你爸爸教吧,他肯定比我教得好。”
池小叶用脸蹭了蹭儿子的脑袋,这种时候,她的语言系统已经宕机了,倒是果果,用稚嫩的声音和直白的言语,替她表达着对爷爷的不舍。
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赵周韩急匆匆地赶来了,满头的大汗。
池军撑了撑沉重的眼皮,提起最后一口精气神,说道:“人齐了,我真的一点都没有遗憾了,你……”池军望向赵周韩,但他已经耗尽了力气。
赵周韩立刻会意,迎上去,用双手同时握住爷爷、小叶、果果的手,郑重地说道:“爷爷,小叶和果果我会拿命来保护的,您放心……”
听到这些话,池军动了动唇瓣,看口型,应该在说“好”。
“爷爷,不要走爷爷,”池小叶压着胸口的悲痛,恳求着,挽留着,“爷爷……”
池军最后看了他们一家三口一眼,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安详得就跟睡着了一样。
“爷爷,”池小叶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大哭出声,“爷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放心,您放心……”
池军最后扬了扬嘴角,手使劲地抓了抓她的,终于,眼睛最后一道细缝也闭了起来。
“爷爷……”
“太爷爷……”
痛,失去至亲,心脏被刀割着一样,反复地割着切着,来来回回。
她自责自己没能好好陪陪爷爷。
她奋力地抓住爷爷的手,却依然不能阻止他的离去。
她像一个孩子一样痛哭着,从小到大与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她的脑海里,有的已经模糊,有的仿佛就在昨天,她太舍不得爷爷了。
爷爷带着微笑走了,很平静,也很安详。
——
墓地,青松翠柏,庄严肃穆。
刚下过雨,冲散了暑气,石板台阶被洗刷得干干净净,风卷裹着空气中的水珠吹来,让人倍感清亮。
他们一行二三十人,主要是以前的老战友居多,安安静静地与池军做了最后的道别。
其实,池老爷子最后的这几年,心脏并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心情好,身体也棒,算是寿终正寝,是喜丧。
所以葬礼并不悲痛,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回忆了许多池军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和生活日常,说说笑笑的,还挺欢乐。
赵周韩抱了抱池小叶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看大家,这才是爷爷最想看到的。”
池小叶吸了一下鼻子,点了点头,“嗯。”
环顾四周,清幽、安静、肃穆,除了青松翠柏,还有鲜花常伴。
她想,爷爷肯定喜欢这里。
离开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