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那天是大年二十九的傍晚。
这是周锦十八年来第一次走出虹城,除了期待和跃跃欲试之外,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情绪,难以掩饰内心的忐忑。
她依旧像平常那样起了个大早,裹着羽绒服站在阳台上背书,到了九点又坐在书房写卷子,十分认真的模样。
只是越临近出发,就越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此行只去两天,初一晚上就开车回来,所以能带的东西不多,收拾到一起只有一个小行李箱。
给我拿吧。钟砚齐穿好外套,出门前回身想要拎过
箱子。
不用,我自己来。周锦退后一步拒绝了他,犹如一个等待春游的小学生,一切都要自力更生才对得起一趟远游。
白色24寸的拉杆箱,和她身上的米色羊绒大衣很搭,终于多了一丝青春活泼的气息。
钟砚齐这人走路没有拉手搂抱的习惯,他们在外都是各走各的,中间距离快要塞下一个人。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手中只攥了一个车钥匙,手臂空空,怎么看怎么想让人攀上去。
周锦也确实这么做了。
钟现齐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如常地向前走。
单元门上贴着福字,小区里面已经张灯结彩。早晨就开始飘雪,现在地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绒雪,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冷冽的味道。不少小孩子在中央广场嬉戏打闹,雪团飞来飞去,将萧瑟的冬日染成了彩色。
乌云低低地压下来,天色渐暗。细雪如白砂糖般,将整个虹城装点得银装素裹。狂风肆虐,从敞着的车窗缝隙中穿过,猛烈地如同哀嚎。
周锦只好把车窗升上去,终于将风阻隔在外。
卡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很快拐上高速收费口。
虹城在南,蒙城在北,连续不停地开车最快也要五个小时,预计今晚十一点之前到达度假山庄。
平常去哪里都有司机,钟砚齐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连续驾驶这么久。其间周锦时不时跟他讲话,还往他嘴里塞了些她喜欢吃的零食,倒是没有太疲惫。
越往北,气温越低,雪也下得更大,褪去虹城独特的潮湿黏腻,变得干燥起来。沿途同方向行驶的车辆不多,周围道路逐渐荒芜。
除了虹城,省北部的大部分城市已经接连下了三、四天雪。慢慢地公路上出现成片凝结的冰,路变得十分不好走,钟砚齐只好更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路况。
车内的空调呼呼循环过风,耳边的广播里气象主播正在插播暴雪红色预警。
由于极端天气,本来短短五个小时的行程极有可能延长一半,现在已经将近夜里十点多,连着开几百米周围都看不见一辆车。周锦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强迫自己清醒。
钟砚齐双手紧握方向盘,看了她一眼,说:困了?你先睡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没有。我陪你说会话,不然你犯困怎么办。周锦有些执着地说着。
她脱了鞋,两脚踩上座椅边缘,用毛毯将自己裹起来蜷缩成虾米。
我哪有那么容易困。钟砚齐调侃了一句。
那不一样,聚精会神久了肯定会感觉累,然后就有困意了。周锦的脑袋靠着窗户,一说话玻璃上就有热气氤氲开来:早知道就不要去什么度假山庄,在虹城市内玩玩也可以的。
钟砚齐也是没考虑那么多。蒙城的温泉很出名,以往每年冬天他都会在蒙城和虹城之间往来三、四次,这次刚好赶上周锦放假,就想着顺道带她过来玩。
甚至他还提前找了些冠冕堂皇的工作借口,把父亲和爷爷那边糊弄过去,就为了大年三十那天能舒服地泡个温泉。
谁知今年遇上百年难遇的寒冬,此行又没有司机,因此半夜十点多还困在高速上艰难地行驶。
他把左侧窗户降下来一些,点了根烟:累的话抽根烟就好了。
雪花被狂风席卷着敲在车窗上,雨刮器一直在工作,但作用不大。车的行进速度越来越缓慢,钟砚齐始终把握好方向盘,就怕在冰上溜车严重。此时黝黑的深夜中,高速两侧刚好是山崖石壁,一旦出了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鹅毛大雪迎着车头,激烈地敲凿前挡风玻璃,仿佛兜头砸在人的脸上。
钟砚齐打开双闪,将车缓缓停靠在左侧应急车道上。
周锦一顿,问:怎么了?
钟砚齐看了眼后视镜,走过的路被甩在身后,像张着巨口的怪兽藏在黑暗里,望过去深不见底。
没事,我记得后备箱有防滑链,我下去看看。他见她不安,试着说些安抚性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