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萧氏哭哭啼啼地坐车走远,刘镇扶着臧宓进了院子。
廊檐下昏黄的灯笼点起,臧宓望着熟悉的花墙,想起当日徐闻颓然坐在墙根下,在她面前虚弱不堪,心头不禁有几分黯然。
“你当真要上书为徐闻陈情?若无这场乱子,此事或可有转圜之机。可如今……我只怕谁撞上去,谁就会被带累。你并非桓家那样的世族子弟,在朝中势单力孤,出了事也无人敢为你仗义执言。刘镇,你实不必为了讨好我,而冒这样的风险。”
刘镇牵着她的手在院中凉椅上坐下歇息,将另一只手臂枕在脑后,仰头遥望着星空,半晌未言语,目光却深邃如这漆黑长空一般。
“他无故得咎,又是你的亲故,若只是冷眼旁观,我怕你往后会耿耿于怀。但若尽了力,事情却仍无可转圜,至少心里问心无愧,往后提起,也不会因此歉疚,如你当初遭逢劫难,你舅父却要与臧家断绝关系,你心中必然切齿生寒。”
顿了顿,又道:“实则想为徐闻陈情,倒也并非完全因为你的缘故。我曾听闻虞山堰修建之处,泥沙松软,水流又湍急。当初未建之前,朝中两位材官将军便谏言此地不宜建大堰,却被天子怀疑有反叛之心,被当场罢免了官职。”
“建堰这两年,劳民伤财,不知多少民夫死在堰上,靡费钜万。大堰建好之后,上游至涂县被迫流离失所之人,不知其数。而今因一场暴雨垮塌,下游漂入海中罹难之人,只怕比十场征战所屠戮者更甚。可谓伤敌八百,自损一万了。”①
臧宓听他说起这些,不由深深叹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子为征伐强敌,不惜耗费钜万建这大堰,底下人虽知其不可为,却仍强而为之,乃至铸成祸患,却不见当日做这决断之人忏悔,反是将过错归咎于替罪羊身上,当真荒谬至极。
可强权之下,纵使清楚个中原委,谁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有胆量去揭开底下血淋漓的实情呢?
臧宓敛下眼睫,将脑袋依偎在他胸前,静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五味陈杂。若非这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赤诚之心,刘镇当初未必会理会她所遭遇的磨难,更不会冒着风险为她复仇,伸张正义。
可而今他成了她的枕边人,她倒希望他私心重些,不是那样身先士卒,也不要为一腔仗义而将自己也填进去。
他仍是那个初心未泯的男人,所不同的是,当初他穷困潦倒,身处逆境,一无所有却有一颗炙热之心。而今,再不是当初无所牵绊顾忌之时,却仍能有这番襟怀和气度,倒更显得难能可贵一些。
“若因忤逆权贵而惹祸上身,又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会后悔么?”
臧宓仰头看他略显得锋芒毕露的轮廓,抬手去抚他面颊上凌乱的胡茬。
刘镇扬起唇角,低头侧目来看她,眼神里有温柔的笑意:“若当真有那一天,能有你陪在身边,万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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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回往江州,转眼间已近二十日。从前刘镇那方面的需求总是十分旺盛,夜里总要折腾臧宓多次。可今日,因着她身子不便,他便也规规矩矩的,不来闹着要她为他剃须净面,沐浴之时,甚至也不劳臧宓为他准备换洗衣物。
臧宓坐在妆奁前,用木梳通着头发,等了他良久,才见他磨磨蹭蹭从浴房中出来,穿着一身宽松的里衣,在床沿坐不多久,又起身往浴房里去。
如此来回两次,臧宓心下狐疑,转身来看他:“夜已深,你这些日子操劳,还不安置么?”
刘镇便抓起薄巾被盖在腰间,让臧宓睡去床里:“怕你夜里睡觉不老实,想等你先睡着。我睡外侧,你若要喝水,便唤我给你倒。”
臧宓失笑摇头道:“如今我夜里会起夜,怕搅扰你休息。你睡里头去。”
刘镇迟疑片刻,抱了巾被起身,挠头道:“不若我到后头厢房里去睡?”
臧宓见他从方才进了浴房开始就行为鬼祟,心下有些了然,走去他身侧,挨着他坐下。才要抬手往他腰间去,就被刘镇一把抓住作乱的手。
虽才沐浴过,他身子却仍如小火炉一般,烫得有些惊人。薄被下的长腿为掩盖那处的反应,屈膝挡在身前。
“阿宓,这些日子都别招惹我。我旷了许久,怕克制不住,伤了你。”
臧宓见他先前说起正事时,沉稳有条理,威势气度不容小觑,到了床上却束手束脚,乖得一如当初初见之时,不由愈发想逗他。
因此故意将下颌搁在他肩头,嘴唇离他颈项只寸许,温热的呼吸撩在他脖颈间,柔声道:“你从前未曾娶妻之时,也如这般……难忍么?”
刘镇浑身的肌肉都绷起来,忙将枕头塞进臧宓怀里:“那时不知是何滋味,自然并不想这回事。如今怎能与那时比?”
“可你能忍多久呢?我怕你长久忍耐下去,迟早生出外心,想纳旁的女人做妾。”
臧宓当真有此担忧。桓夫人便曾说她与桓奕新婚之时感情和睦,后来有了身孕之后,婆母为他张罗几房妾室,而桓奕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自此未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