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少女湿漉漉的眼,沈二只道输了就算哄她开心,认命似走了出去。
沉水跪坐一旁,不时替她打扇,递拿香料,沈文舒的手极稳,称量调香有条不紊地进行。
外间钟锣一响,众说纷纭,厢房门开,浅仓青山换上一身新衣,捧着木盒出来,对面厢房正好开门,沈文启从门内走出,身后跟着沉水,手持钟盏,一身碧衣,身后五尺长帷幔悬在屏风间,一道娇小身影印在其后,影影绰绰,瞧不分明。
“请神,燃香。”
沈二同身后的沉水嘟囔:“嘿,你说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东瀛人,还挺有仪式感。”
沉水点头,她家姑娘的对手,一定要保持同仇敌忾的气势,她用气音儿道:“二哥儿,姑娘交代的,你且记好了。”
“哦豁…”
没听到沈文启的回复,鼻息间传来一阵阵异香,那浪人脚踩木屐,左右踏行,从他身侧飞出两道幻影,纸人样式,随着熏香点燃,逐步化成人形。
“这是…阴阳符咒!”
三楼临窗而望的年轻道士喃喃自语:“以香为引,驱动阴阳神随之起舞,这浅仓,他日自有一番境地。”
听到男人口中的赞叹,霍黎卿不耐道:“鹤轩,你怎长他人志气,若要挑战你,他还得练几年吧。”
被叫鹤轩的道士,正是宣平侯楚家三子,兰香阁阁主并十君子首席——敛香君。
楚鹤轩摇头,神色沉寂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浅仓有备而来,不能轻敌。”
“切。”
霍黎卿笑得狂妄,垂下眼眸继续观战。
一楼青山浪人念念有词,随着口中符咒念出,身侧阴阳灵化作两位绝世舞姬,身披轻雾,摇曳而来。
阴阳灵显于人前,诸位香客皆驻足观看,这是一场视觉与嗅觉的盛宴,原是这浪人藏拙,此刻露出真功夫,中原哪有此种本事,那排名三千多号的必输无疑。赌桌前纷纷有人跟投:“我押浅仓先生……”
一方热闹,香雾弥漫间,阴阳灵舞已接近尾声,两位式灵犹抱琵琶,腰肢绵软,舞动出各种寻常不能见得舞姿,最后以酥—胸半露,极其艳绝的姿态静立半空,香已燃尽,灵亦消散。
“好!”
“浅仓先生,再来一个啊!”
大堂之上聚集越来越多的看客,都听闻香雾化成美人,也是一桩奇闻。
浅仓青山收回香炉,已是面有得色,他轻轻摆手,示意围在他身边的人安静下来,这才看向身旁的沈文启,含笑道:“先生,请。”
什么东西,假模假样。
沈文启最看不惯这群浪人伪君子模样,想起自家妹妹的嘱咐,不由沉下心思,对众人矜持点头。
他朝身后的沉水点头示意,只见他掏出一个火折子,朝管筒吹了两口,冒出几丝火星,以手遮挡,将火苗引入熏炉。
“咦,三千八百八十八号,你下去吧!”
见沈文启如此平平无奇的点香手段,堂上皆是喝倒彩的声音,更有甚者,大庭广众之下吹起了口哨。
沈文启点香的手抖了,他的心,乱了。
“咚——”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钟声,犹如当头棒喝,叫人心头一震。诸多嘲笑的声音小了,是沉水在敲钟。
原来,那人身后跟着的侍女,竟是这般作用。众人纷纷称奇,都道今日没白来,原来品香还有这么多门道。
听到沉水有节奏的钟鸣声,一直躁郁的沈文启静下心来,手腕端平,将香炉中的香缓缓点上。
香雾升腾,如波涛海浪翻滚于上,在悠远、恢宏的钟鸣声里渐次高升,众人先是闻到一股咸苦的海浪气息,接着,不知谁喊了一声:“你们快看!”
站在三楼的霍黎卿也伸头去看,原本香雾升腾的地方,悠然出现一道粗壮的蛇状生物,鹿角,虾腿,蛇身,鹰爪,铜铃般的眼睛望向众人,是一条远古巨龙。
“啊…神祭!神龙现身,天佑北齐!”
不知谁先起的头,堂下众人纷纷磕头行礼,香雾所化之龙绕厅一圈,海浪咸苦过后,是鲜虾嫩鱼的鲜甜味道,犹如神龙上岸,给凡人带来恩赐。
钟声响起,犹如神龙出场神乐,哪还敢大口呼吸,只觉香甜灌入肺腑,眼前白茫茫,犹如身处仙境。神龙摇摆一圈,呼啸而去,转眼冲出门,前往南方消失不见。
“叮铃……”
一声清脆铃响,钟声骤停,众人如梦初醒,相互看去,已回人间。
香雾散去,独留韵味,这下,无人敢上前要沈文启再来一遍,能召唤神龙,这人不简单。
众人心中已有胜负决断,只是,先前定的规则,是以押注选票作为赢家基础,浅仓浪人珠玉在前,谁能想到,还有比他的制香更为精妙之人。
“虽说押注上,浅仓先生遥遥领先,只是,小可私下以为,这三千八百八十八号的香略胜一筹啊。”
人群中,一长须老者捻须道:“今生得见神龙,死而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