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语,李梵清索性低下了头,俯身到他耳畔道:“裴积玉,我没有在同你说笑。”
“‘山有木兮木有枝’,后头四个字,想必博闻强记的裴二郎定然知晓罢。”
李梵清的鼻息打在他颈间,烫得他而后泛起一片红晕。他不及细思,甚至也只是堪堪听清李梵清在他耳边说的这几句话,只这片刻功夫,当真教他领会到什么叫“意乱情迷”。
“‘山有木兮木有枝’……”此时李梵清已挪开了脸,不再贴着他耳畔,裴玦亦适时迎上李梵清那一双天生就的含情目,顺着她方才吟过的诗接着念道,“心悦君兮……”
“君……现在知道了吗?”
在李梵清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不及裴玦反应,他只见李梵清伸臂朝他怀中而来,他便顺势将李梵清一身的苏合香味如愿地揽入了怀中。
于他而言,李梵清终不再是梦中虚幻的泡影,亦不再是天边孤悬的明月。
她如今就在人世尘寰之中,在他怀中方寸之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出自《晋书》。
[注2]“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出自《越人歌》。
第45章 赴宴
时已过霜降,日迟岁晚,风软水痕收。
临淄王妃朱氏的长兄趁着入冬前最后一次围猎,猎得獐狍鹿麂不知反几,总是兴尽满载而归。正逢临淄王李洮去岁埋下的梅花清酒也已酿成,李洮一时风雅兴起,又决意于府中大摆筵席,邀人品酒炙肉。
李洮又是循例往承平公主府送来请帖。自何訾那日闹事后,他几次三番伏低做小,或是登门,或是相邀,总想当面向他这位姑姑赔罪,可李梵清却总是避之不见。李洮原以为是自己惹得李梵清不悦,还惶恐了好一阵。可有一回他听了李梵清身边张公公的意思,说是李梵清并未迁怒于他,只是顾及着其中丑事,不想将李洮牵连进来,这才屡屡回绝了李洮的邀请。李洮听罢自少不得感激涕零,心道他这位小姑姑当真深明大义,有圣人风范。
自此后,李洮每每操办宴会,总少不得向他这位小姑姑诚心实意地下请帖。虽说自今夏来,无论他办什么宴会,都不见李梵清投之以回应,但李洮感念李梵清不曾怪罪于他,还是回回都孜孜不倦地写好请帖着人送至承平公主府。
这次暮秋之宴,李洮本也未抱有多大希望,却不想他的请帖前脚方才送到公主府,后脚便得了回应,说是承平公主已欣然同意赴宴。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洮闻言一愣,心下第一反应便是,莫非自己又有何处做错惹得小姑姑不悦了?却是他王妃朱氏及时反应了过来,提点了他,李洮这才省起,他小姑姑定然是为着新驸马裴玦,这才赏光赴宴的。
毕竟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李梵清醉心男色,声色犬马,自然无意于临淄王府中吟诗论道的雅集。这时李洮再回想起今年来李梵清唯二两次大驾光临临淄王府的情景,却仿佛都有裴玦在场,李梵清似早已属意于他。
李洮与王妃自然听说过李梵清拆人姻缘、强逼燕帝赐婚的传闻。按说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也的确像是他那小姑姑能做得出来的事,可李洮总觉得此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无论如何,李梵清能赏脸赴宴,李洮自然求之不得。虽说李梵清不曾怪罪于他,但他内心难安,总要当面向李梵清端茶请罪,才好抹平他与小姑姑之间的龃龉不是?
暮秋宴这日,承平公主李梵清自是盛装华服,宝佩珍环,躬身登上马车时更是清响连连;可再看她身侧坐着的驸马裴玦,却是清简朴素,只用青玉莲花冠并一柄同样的青玉簪束发,又一身虾青色蝠纹绫锦袍,若只观他衣装,自是远远不及李梵清那般的打眼。
车轮碌碌转起。暮秋宴设于李洮城外东郊别庄,近灞水,自隆庆坊承平公主府启程,东往灞桥方向去,着实有一段颇长的路程。
虽说公主的车辇内饰奢华,极为宽敞,也并不觉颠簸,但此刻兰桨与桂舟侍奉在马车内,下意识便缩在靠车门的一角,且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半天不得安生。
李梵清偷眼打量裴玦,小心翼翼道:“还在生气?”
裴玦本是闭目养神,听得李梵清这话才缓缓睁眼,却依旧寒着一张脸,如冰雕一般冷道:“怎敢生公主的气。”他看似在说“不敢”,实则却是实实在在地气了好几日。
却说那日黄昏,她同裴玦道明心意,本想着这回裴玦终能对她敞开心扉,她心中亦是一阵甜蜜滋味。晚膳后,裴玦明示她,问今夜可否宿在垂香院,她更是乐得同意。
只不想,她正准备沐浴更衣,却发现好巧不巧,月事竟在这时造访。
李梵清糗着一张脸,满脸懊丧地同裴玦提起了这桩事。她深怕心思如海的裴玦多想,只得翻来覆去地解释,她月事向来不准,不是早便是迟,她也不知这月的月事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要在最浓情蜜意之时来添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