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镇国公府,一夜像是过了百年。
白天是漫天红绸的婚礼,八方来贺的宾客。夜色一起,客人一散,满府除去如意郡主的院子,全都沉寂到无边的黑暗与幽静中去。等徐婉如发现不对劲,众人分头去追,又留了严劲涛带人翻密道,一时间,又灯火通明了起来。
只是这会儿的热闹,却和白日里的热闹,截然不同了。夜色下的紧张,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包括带着西城兵马司的严劲涛。
他们严家本是镇国公府的家将,自严劲涛起,才在京城扎了根。又在谢家的帮助下,掌管了西城兵马司。
一朝天子一朝臣,严劲涛虽感恩谢家,却也知道当今圣上,不喜武将太过强势。谢家占着北疆太久了,肃宗正当年,迟早要出手。严劲涛看明白了这一点,为家族计,跟父辈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一次,他选择了肃宗,把儿子送到了如意郡主的手下。是做郡马,还是做个将官,严劲涛并不在意。只要肃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严家,就能换一个依靠了。
虽然跟谢家有分道扬镳之意,但是严家做事并不激进。在肃宗那里表明了态度,在谢家这边,仍旧留了几分情分。所以今晚的大婚,徐婉如只带了严颜进谢家。本来,一切顺利,可是谁想,谢家却在新婚之夜,走了个精光。
严劲涛得了儿子送来的信,赶在最先来到了谢家。他来的最快,却也接了最棘手的活——寻找谢家的密道。
若是找的不快,肃宗那里,多少要怀疑一下严家的诚意了。若是找的快,他们严家是不是早就知晓了?严劲涛本想留下王锦鹏,有锦衣卫的指挥使坐镇,这密道找的到与否,跟他们严家也没那么直接的厉害关系了。谁想,王锦鹏追人心切,急匆匆去了永宁镇。这儿,就留了几个锦衣卫,协同办理。
既然只能自己一力承担,严劲涛也明白了,今日之后,他再没机会两边斡旋,此后,他只能紧站肃宗一边了。明白了这一点,严劲涛赶紧派了两队人马,一对去截流,断了上游的来源。一队,去下游放水。
郡主和王锦鹏都说了,这密道很可能在水里,放了水,找起来便利。众人明白了这一点,便各司其职了起来。锦衣卫只留了几人在谢家,主要目的,自然是看着严劲涛。见他安排得法,众人做事得当,锦衣卫自然也不插手。
方嬷嬷带了些郡主府的丫鬟,烧了茶水,也送到了将士的手边。这会儿已经暮秋,半夜在水边做活,将士们虽然年轻力壮,却也受了一番寒苦。见了热茶水,众人吃上一盏,也能稍减疲乏。
到了半夜,镇国公府的池水,已经只剩了一个底。众人虽然辛苦,却也知道,只要放完水,找到密道,也算是功劳一件。吃过热茶,干劲又起来了几分。
左月收了茶盏,刚想上岸,却见一个圆脸的士兵,拿着个荷包来问。
“姑娘,这是你的嘛?”
左月一愣,荷包在泥水里过了一圈,早就看不出什么颜色样子了,可是荷包下面的络子,她却十分眼熟。郡主一向喜欢梅花络,而左月最擅长的,却是团锦结。一般人打个五瓣十瓣的团锦结,就算不错了。可是左月心灵手巧,很小的络子,她能打出十八瓣来。
接过来一看,左月心里突然开始发慌,这个荷包,的确是她去岁端午打给十公子的。这么说,今晚的错觉,并不是错觉。十公子不是谢家三郎,就是秋水楼下的那位男子了?
左月握着荷包的手有些发抖,见圆脸的小士兵看她,左月赶紧笑着致谢。
“谢谢你了,这是我的……”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小士兵就感慨了一句怪可惜的,就回去做事了。
左月也顾不得一手泥泞,把荷包塞到袖子里,急匆匆往岸边走。十公子的饰物,如何落在这里,莫非此处,就是他们离开的密道?
虽说池塘的水已经放干,可这湖底的石块,却甚是湿滑。左月端着一叠茶盏,突然就从高处的石块上摔了下来,人事不知。
将士们听见声响,就看见郡主府的大丫鬟倒在了地上,众人大吃一惊,急匆匆寻了块门板,抬了左月,往光亮处去了。
左月闭着眼睛,右手紧紧拽住左边的衣袖。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为了她的恩人十公子,左月觉得,自己应该,也没太过于耽误郡主的正事吧。左月什么都不求,她只求那么一小会儿,只要十公子能够安全离开,她就足够了。
众人抬着左月离去,湖畔的水榭上却突然出来两个人。有一个嗤笑了一声,另一个却没做声。
“走吧,”出声的,正是谢石安的近侍灰耳,“书房的路已经堵死,我去放了断水石,等他们找到密道,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
另外一人拍了拍灰耳的肩膀,微微一笑,“这左月倒是有几分用处,我去东宫。”
灰耳见他嬉皮笑脸,就正色吩咐道,“楚白,小心些,别坏了公子的大事。”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分头行事去了。
等肃宗收到谢家的消息,东宫的太子正酣睡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