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慕青用夹着烟的那只手去接,灰色的烟雾像浸入水中的墨一样,在她们中间散开。
她垂眸看到许绾柚右手手腕上那块浅淡的疤,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几年前的画面,湿润的睫毛簌簌抖动。
“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
乐慕青苦笑一声,接过毛巾时哑着嗓子问了句。
许绾柚想了想,最后道:“心悠她很爱你。”
因为才听乐心悠颠三倒四地痛哭一场,她内心里也难免对小丫头有所偏袒,这话说出来,语气便隐隐带上了一丝责怪。
乐慕青闻言很浅地笑了下,转眼看向雨痕斑驳窗户,说:“我也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许绾柚本就不喜欢交浅言深,更何况这还是别人的家事。
她不打算再发表其他看法,只说一楼客房里有干净的换洗衣物,便准备暂时离开,把这一隅留给这位情绪低落的母亲。
乐慕青将纤细的女士香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便随着她说话而升腾起来。
她也不知为什么,胸腔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她问:“或许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第88章
迎弟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和她那三个分别被取名为盼弟、招弟和求弟的姐姐一样。
作为家里的第四个“赔钱货”,迎弟刚出生就被失望至极的“一家之主”王大柱抱走,准备找处僻静的荒井将她丢弃。
最终是十月怀胎的李翠娟被其他几个女儿哭得焦心愧疚,拖着刚生产的身体追了一里地,才将皱皱巴巴猴儿似的女婴留了下来。
这之后没过多久,李翠娟竟又怀上了,并在一年后如愿所偿生下一个男孩儿。
对于结婚十年生了一肚子女娃的李翠娟,终于“争气”了一回这件事,村里人八卦闲聊时都说是王大柱家的小闺女八字好,招男旺家。
没见他家今年收成都比去年好些了么?
说来说去传到迷信的王大柱耳朵里,连带着他看小女儿时都顺眼了许多。
等到儿子王顺富到了读书的年纪,素来抠门的王大柱还破天荒同意了让女儿也跟着一起去。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让迎弟这个做姐姐的照顾好家中唯一的宝贝疙瘩。
毕竟学校离家可有大好几里地呢!
要是在路上摔了、碰了,或者贪玩走丢了怎么办?
结果就这么捎带脚的一读,倒是让迎弟读出了名堂,成了十里八乡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
如果考上的是王顺富,那王大柱就算砸锅卖铁都要供的。
不仅要供,还得在村里摆上三天的流水席庆祝,庆祝这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但落在迎弟头上却不行。
因为她是个姑娘。
姑娘迟早要嫁人的,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苦要给个“外人”花那么多钱?
而且女人到头来不都得待在家里生孩子吗?读大学又有什么用?
别说大学了,当年要不是迎弟成绩优异,学校主动免除她的学杂费,又安排老师亲自上门劝说,并同意连带录取没考上的王富顺,王大柱连高中都不会让她读。
迎弟也从来没指望过父母会供自己读大学。
王大柱忙活一年拢共才一千多的收入,而大学一年的学费就要八百,怎么可能拿出来一半给她这个“赔钱货”去读书?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何况迎弟还那么聪明。
她目标明确,早早就为自己做好了规划。
这两年,迎弟已经在老师的帮助下兼职攒下了百来块,并且在高考之前就联系好了在外面打工的同学。
她在服装厂干两个月,基本工资加能拿将近六百,另外加班费按计件,只要肯干,再多拿个一百块不是问题。
加起来第一学年的学费便够了。
去学校以后她可以继续半工半读,老师说成绩好的学生会有奖金,之后的学费也不用太担心。
只可惜命运并不一定眷顾那些努力生活和挣扎的人。
迎弟勤勤恳恳在外工作了一个多月,李翠娟突然找上门来问她要钱,说是王富顺把人脑袋打坏了要赔钱。
迎弟问还差多少,又表示自己得先把学费预留出来,能贴补的也有限。
李翠娟一听就炸了。
“大学大学大学!我看你是读书把脑袋读傻了,把良心读没了!那可是你弟弟啊!你读那什么狗屁大学难道有你的亲弟弟重要吗?你莫非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进监狱?!”
迎弟看着面前这个指着自己鼻子骂她没良心,并企图用“亲情”来绑架她放弃前途的女人,心中酸涩又不忿。
她的语气也冷下来,道:“咱们家什么情况你和爸也清楚,你们不管束阿顺,一直这么惯着他,只会让他越来越坏,越变越垃圾!他今天能打伤人,明天就可能去杀人!到时候你们是有金山银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