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徒觉得,此战我楚国能胜否?”老将屈匄一脸忧心地问道。
若说年前同秦国的武关相持,屈匄定然不会有此一问。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虽然彼时的秦、楚两军鏖战艰难,但彼时楚军士气极盛,攻破武关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楚王被骗,执意撤兵。
再观而今,楚王因怒开战,显得便不是多么明智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楚国的实情也确实如同陈轸所谏的一般,楚国似乎已经失去了攻灭秦国的最好机会。
外交方面:楚国同三晋的关系,因为楚国的作妖,可以说彻底破裂。
此战若开,魏韩两国不要说帮助楚国攻秦,但凡不帮着秦国攻楚,他便谢天谢地了。
就楚国本身而言:楚王的朝令夕改、政策的摇摆不定、令尹昭阳的突然卒逝,楚国军队的士气定然低迷。再加上此时乃东西两面开战,对楚国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天时、地利、人和,楚国一样不占。
作为征战一生的沙场宿将,屈匄实在看不出楚军有多少胜利的机会。
“公叔此言何意?我楚国如何不能胜之?”屈原语气有些不悦道。
屈匄没有回答他,顾言再问道:“汝说,当如何胜之?”
“长戈、短剑,冲车、云梯,还有我楚人的头颅和热血!”屈原语气激昂道。
屈原心下咒骂一句,明明是来商讨战前统筹的,结果主将上来便说丧气之言,实在有点让人心意难平。
屈匄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但年纪大了,做事不免有些畏首畏尾。
但楚王任命他为新的上柱国,屈原也是无奈。虽然身为同氏所出,但屈原对这个公叔一向不怎么待见。
“可若此战败了,我楚国或将再无翻身之日啊。”屈匄沉声道。
“若是不战,我楚国将永远蛰伏在秦国的阴影之下!战端未开,上柱国为何说此等丧志之言?”景翠有些不满的抨击道。
老将眼神怒瞪道:“吾身为此战主将,胜败当然都得考虑周全。”
屈匄指了指身后的堪舆图说道“吾虽不知那陈轸之心若何,但吾以为他说的并非无有道理啊。
屈原眼神微凝道:“仆,不明白公叔的意思?”
屈匄叹了口气,缓缓道:“尔等须知,自先王威王之时,我楚军与秦军虽常有摩擦,但却少有大规模的交战,更不要说像此次聚众数十万的倾国大战。年前商於一战,秦军也因兵力不足,一味的龟缩拒战,我楚国未曾与秦国交手,便谈不上知其底细。此外,大战在即,我楚国却因为邦交失策,无有盟军、无有驰援,同时还需分兵莒地以防齐、越;分兵陈蔡以防魏、韩。真到我楚应接不暇时,如何应对啊?”
此言一出,众将皆陷入沉思之中。
“柱国高见,景翠拜服。”景翠揖道。
屈原顿了顿道:“公叔以为,我楚国是否需要与三晋重新修好盟约关系呢?”
“此乃左徒职司,老夫本不便多言,但而今国危之时,老夫便僭越几句。”
“请公叔明言。”屈原躬身揖道。
屈匄点了点头,沉声道:“其实无论与秦战或不战,我楚国都要与北境列国搞好关系,否则待我楚国与其互生龃龉,彼此必有所伤,那最后得利的便只能是秦国。”说罢,老将复叹气,沉吟道:“然而此时我楚国同魏、韩的关系,恐怕是难以回转了。”
“仆愿亲使魏国,力求化两国之干戈,共伐无道之秦。”屈原郑重道。
屈匄摇了摇头:“我楚国背盟在先,错失良机,以致使魏、韩两军各有损伤。而今日秦军北地的主力已然回返,同时又许以重利于魏韩两国。魏、韩现在心皆向秦不向楚。此时我楚或许该把寻觅盟友的目标放在他国。”
逢侯丑叹了口气:“而今能与秦国较的也只有齐国和赵国。赵国瞻于北疆,正同胡人作战,而齐国,却正和我楚国相持。”
屈匄神色不动道:“大夫或许还不知,赵国已经灭掉了林胡和楼烦。”
“什么?”逢侯丑顿时惊诧出声。
堂内也顿时嘈杂起来。
赵灭二胡,消息来的不可谓不震撼。然而战争已经结束了半年,但此时大部分的楚国贵族,似乎都还一无所知。
屈原眉头皱了皱,赵国的强大对楚国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相较于正在同楚国交战的齐国,他反而更忌惮那个看似与己无扰的赵国。尤其是在函谷战役后。每每回想起平舆的五国会盟,他总会念起那双平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