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纹丛生的河谷已经被荒草与黄尘所覆盖,一年少有的雨季润泽上游后,或许这里才会展露出一些生机。顺着蜿蜒的莱德索斯河谷一路向东,不过几日马程,到正午时,凤凰军团的斥候们便发现了他们的目标——屈塔希亚的轮廓。
一周前,士麦那中央堡。
这是穆罕默德二世在安卡拉之前的最后屏障,也是供给西方军团中转补给的重要粮仓。士麦那的降卒为乔万尼提供了很多未知的情况,其中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悬在堡垒中的东方战线的图集。
“不得不说,异教徒的测绘师水准非常之高……”普布利乌斯揭下图纸之后,心有余悸道。
奥斯曼人所使用的地图,将罗马帝国在巴尔干的布防剖析得相当透彻,至少一些重要的港口门户的薄弱地带,奥斯曼人都了若指掌。比雷埃夫斯港的偷袭,或许就是在如此强大的信息网络的支撑下成功的。幸而如今制海权已经被帝国牢牢把控,否则雅典或其他港口的安全仍然时时受到威胁。
“陛下带来的消息和命令,是指挥权的完全下放。安杰洛大人,恐怕你猜对了,前几日补给一直有漏误,应该是因为君士坦丁堡出了大变故。”乔万尼将诏令摊在桌面上,周围几个人也围上来大略看了一眼。
烙烫下的火漆,留下的印记是约翰·巴列奥略的名字,这便说明了如今职掌帝权的,已经是昔日的共治皇帝陛下。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同样有好有坏。
穆罕默德二世拔掉了离心脏最近的钉子,士麦那这边的压力便会骤然增大,就目前奥斯曼人在小亚细亚投入的兵力来看,那些东边儿的***显然没有给予小苏丹足够的压迫感。
但值得振奋的是,乔万尼所能腾出的转圜空间也变得更加充裕。重新有了充足的资金和粮草,如今手下两个兵强马壮的军团,就仿佛当年直插异教徒腹脏的贝利撒留,如果能够将海岸线分割控制,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荒芜之地,将成为奥斯曼帝国的坟墓。
也因此,乔万尼与安杰洛在商议之后彻底转变了思路。
新占领的领土仅仅只有切什梅与士麦那有防守价值,其他的村镇仅仅只是提供少量给养的甜点,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而想要真正在亚细亚海岸建立牢固的壁垒,这些战果完全是杯水车薪。
再征服所需要的,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击溃并摧毁敌方有生力量与领土建制,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卡斯蒂利亚长达近千年的收复失地运动就会成为帝国的前车之鉴。
“我建议撕开屈塔希亚,作为士麦那的前线屏障,然后沿士麦那南北两线展开,控制海岸线,配合我们的海军完全分割奥斯曼人在黑海与东地中海的联系,然后再往内地稳步蚕食他们的土地。”尽管诏书上的信息是让乔万尼等人加固士麦那城防,但就眼下情况来看,只有进攻,才能保证士麦那永不陷落。因此安杰洛的这条思路也几乎是唯一的可选项。
在第一步策略开始执行后,少数轻骑斥候立刻散往各地。倒是莱德索斯河谷,是安杰洛的新贴身侍从——在两场进攻战役里都表现出色的卡利西斯提出的。
十几岁的卡利西斯,曾经跟着他的石匠父亲去过很多奥斯曼的城市,也与许多下九流或上流社会的不同人群打过交道。而莱德索斯河谷的小路,也是一次偶然的意外。一些丝绸和珠宝的贸易走私客,偶尔会将河谷作为临时中转站,那些废弃的壁垒中,还有很多遗落的钱币。
因为走私客与奥斯曼当地的腐败贵族有很深的利益往来,因此有时候甚至卫兵也会去充当走私客的客户,或者帮助他们分销上不得台面的商品,卡利西斯就是在酒馆打短工时,偶然间听说的这些消息。
“屈塔希亚是安卡拉的肋骨,他们在附近所能调动的防守兵力甚至会超过我们两个军团的总和,奥斯曼人腹背受敌目前看起来只是假象,如果安卡拉受到威胁,恐怕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先歼灭我们的军团。”
比雷埃夫斯的失利,与在乔万尼身边的日夜磨合,让普布利乌斯在大战略上的抉择更加冷静或是保守。实际上屈塔希亚,哪怕再调集两支同规模的军团,都很难有七成往上的胜率,数十年前帖木儿大军直逼安卡拉,是率先摧毁了奥斯曼人东线在马拉蒂亚、锡瓦斯、埃尔津詹等地的全部防守,而罗马在西线的攻势,却相当于想要在一块铁板上,撕开一道最致命的伤口。
“屈塔希亚的战火一旦点燃,我们在小亚细亚,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与穆罕默德二世,将陷入不死不休的决战。”乔万尼将手杖抛到桌面上,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令所有人在不适中打起精神,“哪怕在屈塔希亚获得了血的胜利,我们还将面对的,仍是奥斯曼人不顾一切的反击。我们将没有任何围城、制造敌人损耗的时间,冲出莱德索斯河谷的一瞬间,我们要做的只有用生命去突破防线……这样的局面,甚至会成为我们未来一年,乃至数年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