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迭一点点用指尖去触碰它们,仔细分辨了温度和触感的差异,准确地把他混进去那一颗子弹挑出来,放进了胸前的口袋。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舒舒服服地待在小卷毛的口袋里。
那是种几乎能浸透意识的暖意和安定。他几乎能听见庄迭的心跳声,像是温暖的清晨,融化在风里的透明的阳光。
就像三年前,他作为“零号”被送来抢救的那短暂几分钟,始终覆落在发顶的暖意和牢牢攥着他的手……在那个时候,他甚至还不认识庄迭。
那部分记忆被尽力藏了起来,没有被初代茧扫描到。
这是支撑零号熬过那些实验最重要的动力之一。
他遇到了三年后的自己。
他发现只要再醒过来一次、再稍微坚持一下,在三年后,他会遇到一个绝对无法拒绝的活下去的理由。
他会和这个理由一起冒险,一起疗伤。他可以在一秒内让脑子里充满有关对方的事。他甚至已经开始计划五十年以后甚至更久的退休生活,到了那个时候,他想什么都不做,抱着对方在床上懒洋洋地躺上一整天。
……
凌溯让自己在这段记忆里多沉浸了几分钟。
这是种非常不错的自律方式——比起一味埋头苦干,亦或是焦虑地拖延和摸鱼、在死线前绝望地疯狂加班加点,选择在完成每一个阶段性的小目标之后,适当给自己一点奖励,可以相当程度提高行动的意愿和效率。
如果凌溯一口气回溯掉所有刚解封的记忆,肯定会因为身心俱疲,要抱着小卷毛睡上一个星期才能缓过来……还不能排除因为实在太累,中间就半途而废的可能性。
倒也不是他自虐成瘾,一定非要把所有找回来的记忆都体验完。
这原本就是最早期的训练流程,对于当初的那一批没有“茧”辅助的拓荒者来说,凡是没被整理归档的梦域,就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化消失。
换句话说,也就是只要不整理一遍这些梦域,就会陷入没完没了的闪回、不自主涌现和再体验。
这种机制原本是为了让拓荒者能尽可能多地带回荒原上的梦域而设计的,只不过由于后期出现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的人数越来越多,在新一批任务者的训练内容中已经删除了这一部分,转而修正成了自动录像上传功能。
当然,这两者也同样有利有弊。
旧代号为D2和Z1的任务者,就都曾经上交过建议或言辞激烈、或态度恳切的申请书,希望能适当限制或取消自动录像上传功能,只不过都没有得到批准……这就是题外话了。
不论怎么说,协助任务者处理意识内可能带来创伤性的信息,已经成了“茧”必须给予的一项辅助。
偏偏凌溯的这些记忆,他也同样不打算让现在的三代茧接触到。
“不能对小朋友说没有奥特曼和汽车人。”
凌溯蹲在地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复习着小庄老师的职业准则:“不给小朋友看有严重暴力、血腥、恐怖情节的画面……”
他又一次被梦里的子弹打成了筛子,随手抹了把唇边的血,飞快操作后台截图了几张不那么暴力血腥和狰狞的脸。
这就是找回这些记忆更必要的原因——凌溯需要通过这些记忆,弄出一份实验体的名单来。
严会长显然是不会保留这种罪状的,梦茧里也不会留存失败实验体的数据和资料。
虽然总负责人和老宋都没想起来跟他要,但也多半是因为那两个人都被枪伤的事弄得心神不宁,甚至没想起这么重要的环节。
所有的实验体都是受害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原本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不论那种生活怎么样,都是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但这场实验把一切全毁了。
即使把那段记忆藏在了潜意识里,强烈的创伤也早已打下了清晰的烙印。
由于严巡的意外插手,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这些创伤,电影的效果并没有达到初代茧的预期。但那些在电影放映中途就离场的人、或是前些天就来看了电影的实验体,都不尽然是安全的。
他们可能会被连续几天的梦魇困扰,可能会无意识触发潜意识中深埋的人格,以为自己仍在惨烈的大逃杀中……这些人不仅可能会伤害自己,还可能会因为陷入极端恐惧下的疯狂,成为隐藏在人群中的定时炸弹。
人海茫茫,找到这些人唯一的线索,就是凌溯自己的记忆。
……
凌溯又算了一遍总人数。
他把最后一张新面孔截图保存好,附上了自己还能回想起来的信息,通过后台传给了“茧”的总部和特殊事件处理小队。
总算完成了一项工作,凌溯松了口气,用力抻了个懒腰。
后台飞快跳出了两个提示未读信息的红点。
没想到回复来得这么快,凌溯点开收件箱,发现总负责人和宋副队长都在第一时间回了消息。
【总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