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们,哪怕你是神明。”伯之这么说之后,自己又觉得这样的反驳委实没有说服力,他代陈目夷进行了回答,“也不能这么说,的确,早从部落时代开始,为了与其他的部落对抗,我们必须给予部落中拥有力量,头脑较为聪明的那类人一定高于普通人的权力,使得他们能够更好地带领我们取得生存与发展的空间,然后,这样的权力固定了下来,他们的后代并没有经历他们的祖先那样贫苦的生活与艰苦的奋斗,哪怕他们拥有的也是一般的头脑,也还是把握着最高的权力,使得下属不得不对他的每一句话耳提面命。这样的情况延续下来的结果就是,我们得到了非常强盛的国家,然后我们也成为了能够缔造这样强盛国家足以自傲的人民。我们曾为此付出了非常高昂的代价,就像你说的,付出了所谓自由,将自己性命交付给上位者,成为国家互相倾轧的动力。哪怕后来那个上位者并不如何聪慧。”
“但是这和你这样的神明做天子不一样。若是天子无能,诸侯反叛,诸侯无能,臣子取而代之,臣子无能,诸民倾覆……”伯之看着面前这位所谓神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而像你这样的神明所做的天子,我们要拿什么来反叛你呢?”
“是啊,我们人是天生的反叛者。给予我们所有,我们便会为所有之外的一无所有发狂。给予我们幸福,我们就想要尝尝苦难的眼泪。给予我们自由,我们便会心甘情愿将自由交于他人……所以我打算,什么都不给你们,然后,什么都给你们。”
“什么都不给我们,然后,什么都给我们。又是什么意思?”伯之皱起眉头问。
“如果想要一无所有,我就给你们一无所有。如果想要苦难的眼泪,我就给你们苦难的眼泪。如果认为自由可以作为交易的筹码,那你们世代轮回就都成为神明的奴隶,为我所赐下的天命,终其一生以他人眼中的虚度光阴来实现那人生唯一的愿望。”陈目夷终于与伯之的目光相触,伯之立时如同被雷劈了那般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感觉身体里流进来了些什么东西,而同时,又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面貌恬静的少女迎袖当风,“我会给你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所以即使知道我是不可战胜的,你们也会向我发起反叛。”
“然后,就用你们以所有取得的一无所有,以幸福取得的苦难的眼泪,以自由为筹码取得的终其一生的愿望来向我陈述这一路上你们所付出的关于获得的种种,要么继续奉我为神明,要么就创造出属于你们自己的神明来,视我为妖魔吧。”
伯之已然是瞠目结舌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他也从未想过有一位神明会向世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神明是什么?是世人顶礼膜拜的对象。
妖魔是什么?那是世人贬斥并且会踩到泥土里并且抱有十分恶意的存在。
陈目夷手中最后一截树枝也被炭火烧成了完全的黑色,火星熄灭,篝火陡然被风雪覆盖,这百步之内,转眼间就只剩下伯之来时置放在一旁的一笼灯火了。
“我不能为了制造一个和谐没有战争的天下就忽视你们个人的愿望,哪怕那样的愿望延续下去终究会演变成不可避免的流血与牺牲,但要有一人的愿望是完全纯净善良的,我就不能剥夺这样的愿望。就像你小时候是因为觉得当将军骑马非常威风,所以才想当将军的吧?”
“是的。”
“就让我为你这样的愿望祝福吧?!” 知晓所有的神明缓缓说道,“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度过足够无悔的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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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伯之出现在第92章。齐国灭纪前面好像提过一嘴。灭燕之战也有说的。何为卿这一节在第70章有提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神明有在千乘短暂现过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齐国都城临淄。
作为始作俑者的陈目夷正端坐在甘露殿煮茶,姜奢现下也过的滋润,作为陈目夷与文武百官沟通的喉舌伴其左右,就在此时,还能得她煮的一盏茶喝。
除却旁边有个聒噪过分的家伙。
“说说看,你都碰见了燕将军伯之,怎么就不把他杀了?”吕丘怀的脸色在陈目夷这边就没有过好的时候,现在姜奢也不知道他是本来就生气,还是瞧着陈目夷不顺眼才那么生气。
“我去千乘,本来就只是打算去看看风景……”陈目夷看姜奢已喝完了,又给她添了一盏。
“我不是问你这个。”吕丘怀的声量更大了,这回姜奢已经能够确信这位是真的在生气,“我是说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不把他杀了?”
“什么都没想。”陈目夷的答案很简单,“我没想过要杀他。”
吕丘怀盯了陈目夷有一会儿:“你知不知道,就这两日,燕军就要渡过济水了?”
“哦。”陈目夷的回答冷冷淡淡的,还是姜奢眼看着这位实际上的百官之首面子不好看,和了把稀泥:“公主殿下自有她的考虑。”
“考虑什么?”吕丘怀把在陈目夷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