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昌意做人那么多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她也算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于是越听陈目夷的话,她的脸越黑,她当年还真不知晓自己随便一选的这具身体原本是那么废物,不,也有可能她就是知晓了,也从未在意过。毕竟她若降世,借用的本来就不是原身的力量。现在就是恶有恶报,因果好轮回,一切都要她自己来承受了。可要是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死了。
这么一想后,田昌意忽地就开心了起来。挺好的,做人要想死不是挺简单的,也算是得成所愿……
但是陈目夷的话还没说完,她话锋一转:“人身便是有人身的好处,从今往后你便不用担心夜不能寐,须得静坐至天明了,饿了吃,渴了喝,困了就须得睡觉安眠,以前作为神明时完全不能体会的心情,作为人时,总是能够好好体会的。”
田昌意一怔,她闭了眼又睁开:“做的梦是能醒的……是了,我已经不是神明了。就人来说,渴望长生是人的本能。我不当随随便便就想着去死。”
“嗯。你可以先从一个纯粹的人做起,这一路上若是遇见了什么事,我在一旁也是能够好帮衬的。”陈目夷的表情很认真,像是在为田昌意的未来做着什么考量。
“但人生百年,你会让我就活过那么百年么?”田昌意总是能够问出能够让陈目夷为难的问题。
陈目夷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她笑意盈盈:“自然是不会的。”
就在田昌意准备就这个问题问下去的时候,陈目夷却是制止了她:“好了,人生百年也有百年,百年后的事就百年后去讲,我让你死而复生,可不是就在这里和你聊这些事的。你既然醒了,有些事还是先做比较好。”
陈目夷这话,田昌意就不是很懂了,不就是让她复活了吗?复活之后还有什么事要做?
“你要我做什么?”有点好奇,但神色间也带着戒备,田昌意皱起了小眉毛。
其实如果能够和田昌意一直闲聊下去,陈目夷是很乐意的,她仅仅是不想就那百年的事情聊下去,另外,她说的有些事要做,也并非是虚言,田昌意现今这样子是很冰雪可爱,但是她对于小孩子又不会产生‘兴趣’,还是得让田昌意长到和她一般年岁会好上一些,她沉吟了一下,还是打算先征询田昌意本人的意见:“七岁孩童行事多有不便,可……”
哐当哐当……声音是从院落正中那处稍小一些的木门处传过来的,待到田昌意发觉异响,转脸看过去的时候,那扇木门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来。
陈目夷倒是没什么,现在田昌意可是个完全的小孩子,若是真的有个磕了碰了,就绝对不是什么小伤势,她很是轻柔地握住田昌意那只小手,另只手将木门挡下来,她看着没了木门遮掩的木制建筑之内,对田昌意说:“你这血海深渊越来越不得劲了。”
“自然是比不上你这种刚入神明台就有机会见过血海深渊的。”田昌意以陈目夷的手为支点,慢慢起身,她自然是知晓造成这么大动静的人是谁,“但能有这样坚决的耐心,命运弄人,倒还真的是亏待他了。”
除了那日被她一脚踹下去的田不礼,还能有谁呢?!
已是不知晓在尸身遍布的血海之中挣扎了多久,田不礼在手指抠到地面的砖缝之时勉力用最后的画卷残片将眼前的木门给轰飞了出去,一束清亮的白光映在眼前,血迹蜿蜒,他于血泊中起身。
眼前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那个面容能看出来些女相,白衣布鞋,玉骨冰肌,仪态自有一种风流,小的那个穿的则是男装,才是七八岁,垂眸浅笑间就是雌雄莫辩的一种人间至色。
先前陈目夷没说了一点,田昌意这具身体旁的差是差矣,就是漂亮是真的漂亮。
不管是谁,能够进到此处,都不是一般人,而且对面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不带多少惊异之色,就值得谨慎对待,心下有这般判断之后,田不礼摸了把脸上的血,执了魏地平辈相交的一礼:“老朽乃是魏王长子辅相田氏不礼。”
陈目夷温声才吐出一个字:“我……”
田昌意已然是牵着陈目夷的手动了动:“让他魂飞魄散与家人团聚吧。”
陈目夷摸了摸田昌意的头,小孩子的发量这时候还不十分厚实,长度也就够个垂髫,看着在她手下,田昌意有些顺从和依赖的表情后,她忽然觉得不必那么急于求成也是可行的。
人生百年,再难少年。
田昌意能够陪着她那么久,她再等上个十年,自然也是可以的。
“好呀。”陈目夷看着田昌意,这话也不知道是答的哪一个。
随着她话音落下,田不礼黑雾缭绕的形体顷刻间崩毁,也便有一束谁也看不见的清气,慢悠悠地飘向了上空,最终汇进了月亮周身的那一圈白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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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我不会说我其实是想要凑个整数。
第一百八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