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作为被地球抛弃的腐烂离骨是什么也记不起的,什么也无法去想,却那般执着地在某个地方寻找或者等待,似乎是出于本能一般。本能地在等待着谁,从内心里渴望并祈求着,不需要任何人知道,甚至自己都可以搞不明白,仿佛早在自己这个生命诞生于世之前就已经开始等待了。即便会被永久困在宇宙无边限无单位概念的时空轴里,即便会永久锁在星球明暗的更迭交替中被一次次地分形解体又一次次聚而歼之,也似乎完全无所谓。根本无所谓啊。那种东西。
五百年后地球磁场扭转,亿年后太阳变成白矮星,千亿年后白矮星将整个太空陷溺殆尽,再亿年后所有白矮星都被黑洞吸纳涡灭,再兆亿年后黑洞把宇宙充塞得片甲不留,唯余中子星与中子星互相盘亘摩擦生出微乎其微的能量,可能会使恒星再度开始燃烧。亿兆亿年后,宇宙终结。在天诛地灭之后,在共俎而亡万事休矣的接下来,有那么亿兆亿亿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宇宙会重启,人类与人类可能会再度相遇。应该是美国的一位作家说过吧,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无论是智力的高低还是种族的不同,都不如病痛和健康的差别来得复杂。
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贱贵,肤色族种,在天灾面前,所有人的本质上都不过是在宇宙所施舍的千万亿兆亿亿亿分之一再分之一的可能性之下得以诞生的独一生命体而已。
好冷啊。夜晚的风有点大。月光也没有神采。感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可其实依然处于冬天。永恒的冬季已经袭来了。人就是这样死的吗?
在这之后,芥川龙之介向福地樱痴念读地震现场的观察报告。
“东京死伤12463人,东日本桥路一带塌陷严重,水天宫前急需拨款重建。”
“那就拨款支持重建工程吧。”福地樱痴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整条副都心线轨道和都宫浅草轨道都不能正常运行了。”
“那就停运吧,你选几支异能军警队伍去维护现场秩序。”
“新宿御苑内的樱花和百合树都被摧毁了,倒在地上,无法看到空中的樱花。传法院通受到余震波及,江户时代下町的景色有些看不太清了。茨城死伤1654人,临海工业带受损严重。横滨死伤8246人,埼玉县死伤2467人,数字为保守估算,具体还待最新报道。神奈川死伤4641人,千叶死伤1973人,群马死伤954人,栃木死伤1349人,森林毁坏40%,玩具城站有大量塌陷处。余震波及的地方有福岛,重伤3854人,长野1263人,山梨1434……2434人……抱歉……前桥2649人,有一处古代墓葬遭摧毁,疑似为前桥的天神山古坟。宇都宫3543人,静冈6579人,新潟8701人,爱知1564人,山形8461人,宫城7342人……浅草雷门前的红色纸灯笼倒下了,明治神宫的御苑南池旁的菖蒲田……我们的菖蒲花……荒山神社市区毁坏严重……横滨的华侨区,海洋塔……陆标大厦……净光寺……对,对不起……”
他停下来了,深呼吸一口气。
“对不起……”
“怎么了?我刚才听到你念的声音,差点以为是哭了。”
“抱歉,呛到了。”他赶紧背过身去,咳嗽了几声。
“那就继续念吧。之前不是趁地震慌乱期抓出来了好一批造反的人吗?现在情况如何?”
“我方特务得知反战党准备在热海召开全国代表大会,现在异能特务科已经把会议上所有的党代表和相关支持群众尽数逮捕。”
“干得好。”
“怎么处理他们呢?”
“结果了。”
“但是,福地大人,他们已经全部是重伤状态了。”
“毙了。”
“一共有一百八十多人。”
“毙了。”
“有二十多位女性。”
“也毙了。”
“还有九位未成年,其中有一位刚刚上初中三年级。”
“统统毙了。起来造反,绝不宽恕。”
“好的。”
芥川龙之介弯腰曲颈,在纸上画了几笔,做好了记号之后又抬直了背脊,继续念了起来。这些名单上的人他都是认识的。每一个在印刷笔画之间横亘而行的剐心的眼神,每一帧在对面反光镜面上闪回的映像,每一句孤单着探摸回响的叫唤,甚至于每一寸翻肠搅肚的沉默,都是对生命与圣意的最诚恳的祈行。
当他念到爱伦坡的名字时,忽然就停顿下来了,似乎是在为这一段祈行画上最后的讫点,如同在死者入殓之后还得再掩土送终一段并为墓穴插上十字架那般。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念汉字的成本是如此的高,可以耗去一整天甚至一整年的情绪与精力,可以耗去每天早晨第一件想起来的事情。
还没等福地樱痴询问,他便冁然一笑,露出了一排玉粳般的牙齿,启舌弄唇之间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福地樱痴问他说,你怎么啦,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大人,这个爱伦坡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