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们杀了。”他坐在地上,目无光彩地说。
立原道造缓过神来,不知道是应该先询问怎么回事,还是应该先解决现场。他一时心急,只好选择第一时间从脑海之中冒出来的那个选项,即先带芥川龙之介去安全的地方。
“我是来找您有事说的,在外面看见火光,真的很担心……”
“是我放火的。”他的眼睛依然没有神采。
“不说这个了,我们先转移地点吧。”立原道造赶紧把他搀扶了起来,然后眉头紧缩,看向房间里这些还不知死神已然降临的人,“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不会让您受伤……请您放心吧。”
此时的芥川龙之介意识极其模糊,加上场面纷乱事故复杂,他一时也没有精力与心思细细思考这句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而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快便昏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他完好无事地躺在了家里。火灾一事也迅速上了新闻报道,报道内容只字未关联到芥川龙之介,甚至芥川龙之介就是火灾第一时间发生现场的当事人一事也全然未提,连他曾经去过那家医院的记录也无法再找到,反而是立原道造成为了纵火的最大嫌疑人,现在正接受调查。没过多久,他的嫌疑又被洗清了,因为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替死鬼。
等到芥川龙之介恍然大悟的时候,立原道造才一脸失魂落魄地出现在他眼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芥川龙之介想问他很多问题,诸如,为什么要替我挡枪,为什么宁愿让自己背上杀人放火的罪名,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但在对上立原道造那双可令鬼神凄怆的无神眼睛时,他选择了沉默,什么也没有去问。
“今晚是我和武装侦探社约定的日子。”他说着,把一块被强行扭拧成了圆形的实心铁交给了他,“这是我用异能塑形成这样的,如果它回归原貌,就证明我出事了。当然,您可以选择无视我,就算出事了也无所谓,您需要休息。”
芥川龙之介也很希望自己能像他说的那样好好休息,却不能如愿。他根本睡不着觉,以往还能出去散散心,但他其实是借散心之名去与爱伦坡秘密会面,而现在即使他要出去散心,也没有故人可以相见。
他对福地樱痴说最近身体状况很不错,已经恢复了不少,又对那些受令照顾他的人撒谎糊弄,才摆脱了所有人的视线。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抚额急喘,按心咳嗽,脸色如漂洗过的遗骸残骨一般惨白,竭力想使自己喘过气,胸部因为深呼吸过度而夸张地鼓胀起来。床脚边的水盆里漂浮着织物般的血丝。眼泪因剧烈的咳嗽而涌上了他的眼睛。他病入膏肓,命意已决,肺叶永远都活在病态的体细胞与血管丛之中,仿若在硫磺火中倍受煎熬。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生活方式,每天都活在穷奢极欲之中,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他的钱全部暗地里拿去帮助其他需要钱财的人民了,其额度远远超过他现在的职位收入,而福地樱痴并不喜欢奢侈,适当的精致会让福地樱痴无法把持,但过度的铺饰就会让其心生反感,因此芥川不会从福地樱痴身上无休止地捞取油水,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失去福地樱痴的喜爱。这一切都让他不得不靠欠款来维持披金戴银的表象。
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写信向白鸟借钱,最后谈判失败,他又一次被压在身下施虐。他实际上已经身无分文了。靠出卖身体得来的钱也很快被压榨得干干净净,真正留给他自己的一分都没有。听闻他闭门不出,又闻说他秘密住院,那些平时找不着影的债主们顿时鱼贯而出,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嬉皮笑脸地给他递来了一张张写满了天文数字的账单。写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信曾经丢失了好几封,现在还是没有找到。费佳会给我回信吗?他想道。没有人在他的身边。他不停地咯血。
星帆点吻着深暗霜蓝色泽的天穹,有如白蝶与黑蝶燕婉情浓,反衬交互,迹影扑飞,黑蝶如涓滴夜水的长河,无心地沿从天幕的线条涴淌绕过,亦如白蝶无心地将彩霞般的影儿磨入地面上那柔软的倒影面一般。倒影中的影儿藏匿起了那萎缩的夜歌的元音,元音中醉魂酥骨的清脆短节偏爱延续夜歌的冷意。
凌晨时候,那块由立原道造送来的铁块慢慢地变形了,从拧巴的圆形缓缓地摊开变正,变成了原本的长方形。芥川龙之介瞬间便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将装血的水盆藏了起来,随后便出发去往立原道造所在的方向。
立原道造现在已经是意识低迷的状态了,肯定受伤匪浅,否则不至于连维持异能表象的精神力都丧失掉,不过幸运的是,能力的痕迹并未完全在这块特殊的黑石上消泯,它依然会间或发出怦怦然式的抖动,尔后朝异能力的来源方向悄无声息地偏过头,这让芥川得以知道立原道造的正确方位。
等芥川找到立原道造的时候,后者已经瘫倒在了血泊中,几近昏死,只有嘴里那微乎其微的咕哝声以及不时扑闪的眼睫昭示着他还留有一些生命力的事实。武装侦探社围绕着立原道造,几乎全员都在。除了江户川乱步。手持大刀的女医生涕泗横流,对着立原道造悲愤地哭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