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冲动瞬间就涌了上来,芥川龙之介试图通过咽唾沫这种动作来压制泪意的汹涌,哽噎着问:你带我回家就是把我当东西用吗?
太宰治气得表情管理差点失控,本来有理的都一时说不上理了,几乎是吼着一样对他说:我在谈买酒的事情,你偏要扯到怎么看待你这种层面上,刻意挑起对立吗?承认自己做错了,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不就完了吗?这有什么委屈的,你在外面玩一下午,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等你,你的眼里没有我和这个家,却反问我是不是把你当东西看,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只把我当提款机看啊?我的作用就是养你?以前的你是不会这样的,以前你比谁都努力认真,那么拼命地想讨好我,夺得我的欣赏,怎么成了现在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是跟着别人养尊处优习惯了,被别人养久了就忘根了,一点也不想动,什么都只想着让我递到你嘴边是不是?别忘了我还有个身份是你的老师,你在老师面前这么懒这么娇气,我没有打你已经很仁慈了知道吗?高中生都能打暑假工赚好几千,你连赚一个子的能力都没有全靠我养活,还不懂感激,凡事都要先高高在上地谈个条件,我不是那种包养小年轻的干爹,也不是任劳任怨一直舔的提款机,过了十年备受宠爱的日子已经很足够,你也该醒醒了,好好想想自己是谁,该做什么才正确!
他停顿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仪态之后又提高了一些音量:你觉得你跟寄生虫有什么区别!
声音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冬天变成了静默的颜色。芥川龙之介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没有回半个字。
他发泄完毕了,说光了所有想说的话之后也冷静了不少,看向芥川龙之介,后者却还是一直低着头,令人看不清脸色与表情。由于刚才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他也放不下架子迅速就转变成好态度,所以没有明白地问芥川你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弯下腰去看芥川龙之介的脸。
一滴透明的晶莹颜色自芥川龙之介的眼眶处迅速闪落垂下,掉在手背上了。手背上的那块皮肤因此变得很热很滑。
那天晚上,太宰治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但他没有发出动静,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陷入无止境的乱心的静默。约莫半夜时,本来也是没有动静的芥川龙之介突然将手举于空气中,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泣不成声地对着天花板诉说。
费佳,不要不说话,费佳,你的沉默让我孤单,但是,好吧,但是我也不反感你的沉默,你的沉默遥远动人似星子,富含魅力似古诗,所有人的沉默都是会让我觉得孤独的,唯有你的沉默让我觉得我正在被爱,你的不在让我觉得心痛,仿佛你已经死去一般……你在哪里?在哪一条街道上的哪一簇人群中间?难道我想你爱你是不应该的,因为你不会再出现,不会再回来?可为什么又要让我当年遇见你,在我年幼心伤,在我觉得真爱很遥远之时?那本总是在夕阳之际被我们一起打开的书丢失了,我再也没办法找回它……我孤独的梦透露出了我是有多么渴望此刻你在活生生地爱我!费佳,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太宰治在这些日子以来的处心积虑与敏感悒郁中明白了,自己费劲一切心机夺得的美丽的黑眼睛、攻讦斡旋换来的徒有肉壳而无真心的芥川龙之介的身体、尝试改变态度改变相处模式来让其不白费的努力,带回家的也只是芥川龙之介那象征失望与疏远的叹息与哭啼、那一声声在半夜三更的梦里响起来的甜蜜又痛心的费佳、以及一句代表着永远无法接纳太宰治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此芥川龙之介一病不起。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呈倍数式地衰弱,甚至有时候会一夜之间白了大簇的头发,无论太宰治以什么方法去弥补,以什么言辞去证明当时只是他怒上心头的胡话,都已经没有用了。太宰治千方百计想让芥川原谅自己,想让芥川说句话理理他,想让芥川明白自己还是爱他的,只是还没有适应同居生活,难免霸道了些。换作是青春年代的芥川龙之介,或许会把这些话当真,并以此作为活下去的动力,但是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太宰治无法改变马上就要失去芥川的事实,芥川被太宰治折磨到彻底没有了求生欲,而那些负责照顾生活起居的仆人,知道芥川龙之介已经必死无疑,且再也没有能抽出来的油水利润来分给他们,便纷纷收拾行李连夜离开,早早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芥川龙之介最终病倒于恶劣的风雪之中。
这一次,强化剂再也没能救活他。
太宰治回家时发现了异常,赶紧来到床前问他身体如何了,他病怏怏地抬起双臂,对着太宰治微笑着恳求说:“太宰先生,抱抱我。”他腰如病沈,面露死色,嘴唇干白得让整个嘴唇轮廓都模糊了,几乎快和这苍白的脸蛋浑然一体。此时的太宰治再也没办法笑着说芥川只是无病呻吟了,再也没办法想着第二天芥川自己就冷静了所以置之不理,他无法再保持那种带着优越感的冷静了。
他用力抱住了芥川龙之介,从肌肤相贴的触感中得知了无力回天的事实。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