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又下雨啊?被雨声侵扰得心烦意闷的女孩趴在桌上,恹恹地望着身旁人:嘉茉,你讨厌下雨么?
裴嘉茉顿下翻书的手指,轻声:不讨厌。
那你很适合生活在南方啊,这里整天没完没了地下雨真的快让我抑郁死了,等高考结束,我一定要报一所北方的学校。周思园说罢,又问她:你有想去的城市么?
这里就很好。
可是再过些日子,你应该会收到京大的保送通知吧。
应该。
那到时候就会离开这里,去京市了,是不是?女孩的嗓音里藏着些许期待。
不一定。裴嘉茉的这一句回音重叠在书页翻动的声响中。
欸?周思园支起身子,难以掩饰语气里的困惑:不去京大?是因为舍不得家人么?没有想到啊,嘉茉你居然是这么恋家的孩子。
裴嘉茉抬起头,看见周思园望着她笑得一脸柔软。
家?
她不确定刚刚周思园是不是说出了这个字。
愣怔几秒,许许多多冒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放学时雨停了一刻。
湿润的空气中已经藏有微微的凉意。
意识到蝉鸣销匿的那一刻,南方的夏季就正式结束了。
校园外的阿婆卖着这个季节里最后一批茉莉花制成的手串。
裴嘉茉蹲在路边,等所有人都挑选完,买下最后一串。年迈的阿婆颤巍巍地替她戴上,纹路纵深的指腹轻轻抚过她手腕,小姑娘真漂亮啊。
谢谢阿婆。
旧式的公交车摇摇晃晃,裴嘉茉坐在车厢靠后的角落里,微微抬起手。
傍晚的霞光透过车窗,照在细如白玉的手腕上。
鼻尖凑近嗅了嗅。
这种柔软而馥郁的香气令她轻而易举地就想起裴茵,也记得裴茵曾经说过,因为最爱茉莉,所以会在生下女儿后帮她取名为嘉茉。
她还能回忆起裴茵说这话时脸上浮现出的天真神情,记得裴茵很美,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可是闭上眼,却又觉得脑海中裴茵的样貌早已模糊。
车行途中又下起雨。
公车驶过了两站,眼前恍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繁华街道,来到主城区。
裴嘉茉在这里下了车。
当天光消散,道路两旁橱窗里的灯影渐次亮起。沿着河岸走五分钟,这座拥有着充沛雨量的南方城市,在光鲜之下,渐渐浮出那些破败不堪的零落与荒凉。
裴嘉茉就住在河岸对面的那间老弄堂里。
充满潮湿与霉气的居所,那是她和裴茵的家,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时值雨季,街巷里的阴沟涨满了腥臭的污水。
裴嘉茉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走过那些长满苔藓砖石。
路口,染着一头红发的女孩被一个斯斯文文的男生拦下。
红发女孩叫许苎,是附近一所中职的学生。她嘴里嚼着口香糖,任由那个男生拽着她的手哀道:不要分手好不好,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能像对一条狗一样地对待我。依旧不为所动。
裴嘉茉从他们身旁走过。
围在附近看热闹的几个面熟混混看见她,猥琐地吹起口哨。
诶,妹妹,今朝放学哪能噶迟啦?
要不要跟阿哥出去吃饭?
对此,她置若罔闻。
三分钟后,站在阴暗逼仄的楼道内,裴嘉茉打开家门。
我回来了。女孩稚嫩的声音落进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很快消散。
裴茵还是没有回家。
她走到窗边,看见雨势渐渐变大,玻璃上的水珠映射着窗外的万家灯色。
感觉心口被压得有些闷。
离开窗台,裴嘉茉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门,老旧的发动机这才开始嗡鸣。
冰箱里只剩下昨夜的冷饭,她用掉家里最后三枚鸡蛋,煮了两碗炒饭。
一碗是她的,另一碗自然是裴茵的。
裴嘉茉始终觉得裴茵会回来。
心不在焉地吞下几口热食,仍然觉得心口很闷。
她尝试用水压下这种不适感。
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划开屏幕,看见顾决的信息:「我开始训练了,九点半结束。」
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缓缓填入了心腔。
「好。」
放下手机,重新开始用餐。
结束后便自行收拾起餐具,然后,就是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九点半的到来。
电视里放着无关紧要的噪音,从新闻时事转到无聊综艺。
她就这样放空着自己,直到手机再次响起。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令她停顿了几秒。
裴嘉茉从没想过还能接到季家川的电话。
季家川是她的继父,准确来说,是前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