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对而视又互相沉默,同时拥有的执拗表情都出奇的一致。
剑拔弩张之际,玉石灯下忽现几下频闪,沙发这一隅便降下满屋的阴暗。
两眼间交流肆意的火花顷刻之间便折中断裂,隐没在长久的幽暗中。
琥珀色的双瞳猛然一缩,江蔻的肩臂忽而像莫名失了力般战颤,画笔和颜料从支在空中的手心处滑下啪地掉落在沙发扶手边上。
哎你看你看院长妈妈说的就是她。
别挤我让我看看。那个矮矮的粉红小裙子吗?
对。
她真的是院长妈妈说的测试里面分数最高的吗?那她应该很快就会被送走了吧。
你看她盯着手上的画多久了眼睛都没眨一下,不会是个痴傻的吧。
这谁知道呢。不然我们把门关上看看她会不会喊吧。
好啊好啊。
那晶莹剔透的眼眸徐徐盈满,渗出清液,芊芊的手指也随之开开合合无处安放,胡乱摸索中拽住一片韧软的长条。
避光的角落并不是全然的伸手不见五指,秦颂年深邃的目光还能敏锐的描绘出她的脸部轮廓。
他情不自禁朝那方向探去,又在半空中顿住。
啪嗒
手背抬起,那上面只留下了一道弯弯曲曲的水痕。
如果不是眼尾处吊着的无法逃避的碎光,这无声的情绪估计没人能察觉。半米距离不到,感受不到抽泣声,甚至传过来的呼吸都没变得急促。
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其他人,那么明天的新闻怎么撰写标题他都能想到。
包括四年前那场葬礼,他只堪堪见过两次她眼角吊泪。
但这样,他的心闷得更沉重了,好像被丝茧死死捆住。
他投降一样举起手,哑声说,我、我在这,我不动了。对不起。
那湿润光亮的一团小阴影一怔,本想擦拭眼角的手也没抬起来。
那声音带着闷闷的水汽,你说什么?
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江蔻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指尖带着力抠得更深。
他感受到皮带上的力道和碰触腹部的素手,垂眉敛目重复了一遍。
江蔻吸吸鼻子,调整好呼吸,身体后仰,对黑暗中他突然的认错感到奇异。
认识这么多年,秦颂年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
独自崩坏的情绪都一起抛之脑后,她刚想问一句你还是秦颂年吗,画室外就窸窸窣窣的传来脚步声。
有人敲门,江小姐,储电房的电线好像熔断了,所以用电切断了,正在抢修。还有水管...
江蔻一点也不想知道停电的原因,但她还是对着门口应了一声。
传达到位,脚步声渐行渐远,一门之隔的房间里,他们还以这个姿势僵持着。
还好秦颂年没养吃白饭的人,线路很快就修好了,灯光重新亮起。
我们好好谈谈,嗯?
他起码比她大了三岁,头脑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谈什么?
我不应该推你,不应该大声地说话,对不起。
她轻哼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可你做出这个举动前是不是应该问过他人的想法,你喜欢的这个姿势,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姿势?
...没有,那不是重点。
她知道他身体的抗拒,我的举动是有些让人猝不及防了,我道歉。但既然你没有喜欢的姿势又答应了我,用这个姿势来画不是我的正常诉求吗?不然你觉得你要站着画累死我吗?
她继续善解人意的说:那你说你喜欢什么姿势?我也可以依你。
他眉心皱起,我没有喜欢的姿势。
你即没有喜欢的也没有不喜欢的,那我突然靠近你就用这个姿势为什么不可以?
话题又被江蔻绕回来。
秦颂年想了一圈,囧了片刻:好像确实是这样。
一直以来,他有洁癖,很抗拒别人对自己有身体上的接近。
或许是洁癖变得更严重了,他的反应才会变得过激,他这样想,舌尖不自觉地开始舔舐薄唇。
他愧疚于自己的大题小做,又低低地向江蔻道了声抱歉。
算了,这次就到这里吧。
看他瑟缩着躲避,她不忍心再继续逼他。
她扭着身子去够笔和颜料,依旧在他腿上坐如钟。
举起颜料盘摇出声音,她调笑道:好了好了,画布先生,再不开始,太阳都要下山啦。
那笑嘻嘻的嘴脸瞬息万变,下一刻她就凶道:要耽误了我睡美容觉,你就死定了。
她傲娇努嘴,灵动的表情里含了只有他能窥伺的火苗,弥漫至雪地冰霜。
那滴眼泪如强腐蚀化剂轻易地就融化了他织下的警觉的网。
有歌唱到:那人的身呀与心呀,终有一天会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