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木二郎时,他落魄得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凌乱的乌发用一只黯淡的头冠束着,又不伦不类地包上头巾。一身青白衣衫质料虽好,手肘膝盖却打着针脚粗疏的麻布补丁。
落魄归落魄,那身姿却实在叫人难忘。眼见那青年抱臂立在一水儿长嘴獠牙的妖魔精怪里,身形修挑,腰背笔挺,出尘得好似仙家豢养的白鹤,一位被贬落凡尘的谪仙。
从他踏进店堂的那一刻起,我就不住地抬眼看他,手上算盘都险些敲错两回,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大堂里熙熙攘攘的都是来看飞舟的客人,这松鹤般的青年就抱着胳膊不紧不慢地穿梭其间,把各款各式的价签打量了个遍,终于才挪步到我柜前。
六尺柜台隔在我们之间。他从怀中拿出一袋碎银,郑重其事地说想买一架安装火炮的飞舟,话毕又补充道,二手的也可。
一袋碎银,一架武装的飞舟。要说这个中差值,饶是久经商场的我也被唬住了一瞬。
自十二年前一场浩劫过后,神仙就失去了飞行的能力,穿梭天界需得依靠以混元气驱动的飞舟。我这专营飞舟生意的天鲲阁便是应运而生,商品类目从客运小舟一直包罗到赏银猎人的武装舰艇。只是这飞舟类目繁多、功用相异,价格也是天差地别,青年手里这一袋碎银虽能够得上我店中最寻常的客舟,要供一架武装飞舟却是杯水车薪。
我定了定神,笑微微地告诉他,客官您不了解行情吧?如今市场紧俏,武装飞舟的价格已是普通飞舟的二十倍。
视线相接,青年俊秀的脸上就像起雾似的浮起一层薄红,窘迫道:或许,可以用他物抵押吗?
抵押?他已是这般落魄模样,身上还能有什么宝物不成?
我假意翻看柜台上的账册,心神却兀自游荡,视线从那张璧玉似的俊脸一直逡巡到他阔直的肩背,再是饱满胸膛之下紧窄的腰身。青年颊上和耳尖的那抹红色就好像仙人之身染上的拭不去的凡尘,叫他一下子显得可亲可爱,也使得我陡然生出想要将这份纯净染污的妄念来。
而他默不作声地关注着我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没有试探也没有估量,眼神坦荡到叫陡生歹念的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愧意。
理智和欲念在头脑中轮番沉浮,我将沉甸甸的金珠算盘在手中转了又转,最终勾起红唇,向他露出属于生意人的完美无缺的微笑。
我说:可以是可以。当然,前提是看您能拿出什么样的货了。
请随我进里间详谈。
这一日天鲲阁的会客室闭门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到门再启开时,我和木二郎都已得到了各自所需之物。
木二和他的赏银猎人同伴们得到了一架工艺精良的武装舰艇。而我则拥有了一条称心如意的小狗漂亮,乖驯,体格健壮。摆动腰部时的力量就如暴雨一般骤然猛烈,被夺去主动权时,隐忍的表情和湿漉漉的眼睛也格外惹人怜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