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是天鲲阁的掌柜杨缪,做售卖飞舟的生意已十二年。
十二年前玄鸟出世,天地历经一场浩劫,此后神仙就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在天界穿梭需得依靠混元气驱动的飞舟。我这天鲲阁便是这一产业的龙头,亦是最早落实了将飞舟升级成武装舰艇的一家。如今天鲲阁已经垄断了武装舰艇的一方市场,我也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声名远扬。
人人都道我杨缪爱财如命,纵横商场十数年就从没做过赔本买卖。眼下这不赔钱的传说却是眼看就要被打破了。
我在天鲲阁的会客室里,准备签署一份将一艘顶级武装舰艇无偿赠与某人的契约。
要说无偿,倒也不尽然是。
我转眼瞥向我对面的青年。这落魄小神倚着软榻,双臂枕在脑后,慵懒散漫更甚于我这个掌柜。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孔上是一双点染忧郁气息的眼睛,叫人一望即知有多少沉甸甸的故事蕴在其中。
落拓和贵气两种矛盾的特质被微妙地糅合在这具美丽的躯体上。摇摇欲坠的破碎感下又透出些微的坚韧,任谁见了都不禁要生出将他攀折的想法。
注意到我在看他,青年湿漉漉的眼睛也向我转将过来。他似乎并不为方才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感到难为情,那墨点似的瞳仁里仅仅饱含着对我所应允的条件的期冀,乖驯得像只漂亮的小狗。
经过方才一番磋磨,他衣襟还未拢紧,袒露的颈部和结实饱满的胸肌上散落着点点暧昧红痕,竟有一种雪地红梅图似的韵味。那张英俊得慑人的面孔上还带着尚未褪尽的春潮,娇媚之色堪比志怪故事里的狐仙,湿漉漉地撩拨我的视线。
我看得脸上微热,默默别开眼,同时将某些不可言说的记忆也一并勉力镇压下去。
是的,像一只小狗。有着柔软的毛发,温驯的眼睛,紧窄且有力的腰肢,叫唤起来虽不是汪汪的,但是低沉喑哑,也别有一番滋味。
提笔在那张转让契上签字时,我安慰自己:既然这漂亮小狗都已经用他的身体支付过报酬了,那我的这桩买卖自然也不算亏,毕竟舰艇常有,这般兼具漂亮脸蛋神仙气质和宽肩窄腰大胸长腿的男人却是最最罕有。要是真按这样计算,我甚至可以说是狠赚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敲打心里的算盘,我将签过字的契约书推向对面,眼看着他接过笔,在乙方下面签上银钩铁画的木二两字。
这样好看的男人,这样潇洒的字迹,名字却过分潦草了些。暴殄天物呐,我心中默叹道。
这时木二也盯着契约书的文字,神情微动。我原以为这落魄小神是在为得到昂贵的武装舰艇而激动,细看方知他视线停驻之处,是我在甲方后签下的杨缪二字。
你也姓杨?他问,声音悦耳得如流水淙淙。
是。我爽快地答,所以木二郎这个也字又是从何处来?
木二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本姓杨。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是本家。
云雨过后还能说出本家这样的词,可见他于男女之事上当真是一窍不通,话术糟糕至极。我倒没有为此犯愁,毕竟这驯犬之乐本就在调教一词,倘若这小狗起初就极尽谄媚乖觉之态,那个中乐趣才是真的大打折扣了。
只是当听到他说他本姓杨时,我的眉尾却似预感到了什么不妙征兆,微微抽动了两下。
总归不会这么巧吧?
不出几天,这不详的预感就得到了印证。
这日天鲲阁打烊落钥后,我在卧房的窗台上收到了一封久违的书信。送信的是一只丝线绕作的信鸽,信一落入我手中,它便化作几段丝线飘散不见了。
信封上没有落款,只用一道我所熟悉的簪花小字书着阿缪亲启。我在灯下将信纸展开,读着读着,不禁将指尖按在额上,眉头突突地绞紧了。
婉罗在信中传来了新消息,说她要我寻找的人如今已抛却了二郎真君的名号,做了个闲散赏银猎人。做这一行的不能没有飞舟傍身,因此她要我这几日格外留意天鲲阁中的客人,尤其是容貌俊秀、额前还有遮挡之物的。
这般描述,不是木二又是何人?
这以色易飞舟的木二,原来就是杨戬。
杨戬,杨戬,这个名字就好似开启我匣中尘封记忆的钥匙,一时间被搁置已久的碎片般的印象都乱纷纷地从记忆的深海里一拥浮上。杨戬、莲灯、沉香、劈山、玄鸟、循环,还有那些杨家的女子和男子
此刻我只觉那华山下暴烈的玄鸟都在我脑中齐齐嘶鸣,头痛欲裂,恍惚激荡。
这些年来,我和婉罗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得默契无间。我负责经营天鲲阁,积蓄敛财,婉罗则在暗中布局罗网,疏通人脉。这般苦心经营十数载,所为种种,都是为婉罗胸中那一个庞大得堪称可怖的计划。
我知道婉罗所图,无异是逆风执炬。而她既要与这世上千千万万神神仙仙的利益为敌,那后果又何止是灼伤自己的手而已?
婉罗无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