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宁走后,周蔷翌日去太极宫求见萧度。
泉安推脱皇帝为叛党起义之事忙得焦头烂额,不见后妃。
深秋的天下着雨,太极宫门口的地砖湿冷,周蔷曲膝跪在地上,请求道:“劳请您再去通禀一声,我有要事求见。”
“娘娘,您何必呢?”泉安皱眉说,“旧帝一事,乃陛下逆鳞,您这往枪口上撞啊。”
周蔷垂眸,“我心意已决,请您再帮忙通禀。”
泉安叹息一声,往宫内去。
“娘娘,泉安说得对。您为什么非要为旧帝求情,这可不伤了您和陛下的情谊。”小桃撑伞不解道。
“周家欠旧帝的恩情,应该还的。”周蔷道,“我只是向陛下表明我的态度,结果如何,陛下说了算。”
“恩情?”小桃纳闷,涉及周家隐私,她不好详问,低忖道,“即便娘娘是为报恩,陛下很容易误解您对旧帝……余情未了。”
雨珠斜过伞面,打在身上,一阵冰凉。周蔷感觉外衣浸湿,双膝也被地砖冻得冷疼。
她深吸一口气,“若陛下见我,我肯定坦明求情来由,不涉私情。”
望着巍峨宫殿的明黄瓦顶,自嘲笑了笑,“如果余情未了,我早该死守贞洁身子,一条白绫吊死。而不是一女侍二夫,遭人耻笑。”
“娘娘,您说什么呢。”小桃不满,“多少旧朝妃子想攀附陛下,门都没有。陛下隻爱重娘娘。”
周蔷自然知道萧度对她有三分情意,若换个从前素不相识的皇帝,她也没胆子在太极宫前逼皇帝见她。
“娘娘,万一陛下不见您,怎么办啊?”小桃担忧。
“不见就不见,跪累了我就回去。”周蔷心中早有打算,“我只能尽力表明我的态度,不会拿自己身子跟他硬杠。”不然他更生气。
“那就好。”小桃放心,探头朝宫门里望去,“泉安怎么还不来啊,娘娘您身子底不太好,生病了又受罪。”
另一边的御书房。
泉安禀明珍妃在宫门外跪地求见的消息。
萧度瞄眼窗外滂沱的大雨,心下烦躁,站起扔了沾墨的紫玉狼毫毛笔。
伴随着严厉的斥声,“她愿意跪,让她跪,朕看是朕的宫门硬,还是她的膝盖硬!”
“陛下。”泉安劝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娘娘弱质女流,若有个头疼发烧,担心不还是您?”
“那照你说,朕得迎她进来,听她谏言?”萧度没好气。
他听旧帝的事就心烦,再听她替旧帝哀哀求情,真得气死。
“小的不敢。”泉安恭谨地建议,“陛下您看雨下这么大,要不请娘娘到偏殿歇息,等雨停了再打发她走?”
作为御前红人,得时刻揣摩帝心。皇帝看似想罚珍妃,两位若闹翻了,皇帝不爽,太极宫的宫人吃不了兜着走。
“你倒会为她想!”萧度扯唇,沉吟片刻,狠下心,“不惯着她,省得她做着新朝的宫妃,还妄想为旧朝的皇帝办事!”
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点养不熟。
泉安见说服不动皇帝,作罢,退出殿外通知周蔷。
“娘娘,陛下这回下定决心,您早些回去吧。”泉安劝说。
周蔷迟疑。若轻易回去显得不够诚心,她约摸下时间,现在是上午午时,跪到傍晚用膳时分,萧度还不肯见她或改变召令,那她也没法子了。
她还有周家一家子老小,总不能拿家族和性命相搏。
两边没一个劝动的,泉安无奈退下,在暗处监看两人,有没有什么旨意需要传话。
周蔷起初腰背挺直,她没用午膳,跪了两三个时辰渐渐力不从心,膝盖也疼得厉害。
到后边半截身子歪在小桃腿上,才得以保持跪姿。
小桃心疼地掉泪,“娘娘,陛下太狠心了,您在雨里跪这么久他都不管。”
周蔷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叹气道:“他有他的心事,我有我的难处。”
小桃想到昨晚冒雨前来太液池的小公主,气愤道:“什么前朝恩情,您如今身为宠妃,就算撒手不管,他们能拿您怎么样?”
“话虽这样说。”周蔷接口,“可我仍旧感激旧帝,宽宥我周家上下的性命。我很自私,在律法和亲人面前,我选择护我娘和我哥哥,没能以死明志,是我太懦弱。”
她微笑着流下眼泪,“倘若死后能赎罪,让我下十八层地狱都行,我也不用有什么来生,我只希望我娘和我哥哥好好的……”
旧帝为包庇周家、杀监察史一事,她最初怀疑,质问过父亲,父亲死口不认,且瞒着一众家人。她后来从旧帝口中得知。
她知情后,偷偷对监察史家人做过丰厚补偿,但丧亲之痛,终究无法弥补。
“娘娘。”小桃听得迷糊,搭上周蔷额头,烫得她惊叫,“娘娘你发烧了,我说怎么胡言乱语……”
周蔷头疼口干,舔了舔嘴唇,望着愈沉的天色,“是吗,等到用晚膳我们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