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窥视
太阳落山的时候她睁开眼,随手捡了件衣服来穿,洗洗漱漱,看时候尚早,出门吃了碗馄饨。
卖馄饨的大娘看见她又开始唠唠叨叨,说:阿然呐,你又这么蓬头垢面的出来,好男儿都吓跑咯。
她懒懒地笑笑,大娘就叹气:明明长得不差,都这个年岁了都没有怎么成亲啊。
她还是笑,囫囵着把馄饨下了肚,抹抹嘴付了钱就走。
大娘又跟着新来的客人唠叨:老宋,又喝酒了吧?回去看嫂子怎么收拾你哟
谢稚然在家里坐了会儿,看了几页书,给窗台上不知名的盆栽浇了浇水。即将亥时的时候,窗外飞进来一张小纸条,画着诡异的符号。
不过,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已换好全黑的夜行衣,将门拴好,吹了灯从窗户闪了出去。
一路在屋脊上轻巧的小跑,风一般掠过才抽芽的柳枝,偶尔落在四季常青的大树上。
晃过飘香楼的时候看见牡丹含羞带怯的出来接客,头上的金步摇闪的让人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嘿,这丫头前两天才跟她哭穷借了她半个月的银子,不会就是为了这支俗不可耐的簪子吧。
月瑶客栈的店小二在门口贼眉鼠眼的望了望,傻笑了会儿,关了门。这臭小子,又早退。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最近也没什么活儿。
倒是医馆的徐大夫特别尽职,悠悠地坐在店里,对着一盏小黄灯看书。至于是什么书嘛,这个暂不讨论。
春寒料峭,谢稚然闻着那冬梅的余香,悄然翻入梁王府的院墙,落在了东苑的屋顶上,一动不动了。
夜更深了,再看院里,房顶上树枝上,早找不找谢稚然的人影,竟是融入了夜色之中。
梁王爷和楚公子在院子里畅饮过后,看夜深了,楚公子只好起身告辞,临走了说:王爷肯帮这个忙,易然感激不尽。
梁王的脸上仍有少年的稚嫩,尽管动作成熟老练,笑起来仍不免是那么纯美动人,他摆摆手,红唇微抿: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举手之劳?要救那个傻乎乎的楚青天,怕是又要掏了王府的金库去填那些个贪官的裤兜吧。那楚昌也好意思就送壶酒过来,不就是看着梁王爷年少好欺么。
让人送了客,梁王爷牧昭,这个年仅十四便继承了老王爷位子的孩子,两年一晃而过,依旧是那般单纯的笑着,不谙世故,遗世独立,不染淤泥。
牧昭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招人将水抬到房里来泡澡。
所以谢稚然特别喜欢值夜班。
她定在房檐上,正好可以从窗户缝看见牧昭的房间。屏风隐约挡了她的视线,就像欲说还休的琵琶半遮面,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牧昭脱了衣,纤细白皙的手臂偶尔伸到她的视线里,简直比牡丹的簪子还晃眼。那紧致细腻的肌肤仿佛会随着蒸腾的热气融化一般,化成涓涓细流淌进人的心坎里,不动声色。
王府的花猫跳上了屋顶,蹭了蹭谢稚然,软软叫了声。见那雕塑一般的人不理它,也不在意,自在的窝在她的旁边,姿势优雅仿若仙子。
牧昭洗好了出来,双颊是动人的红晕,眼里润润的染着雾气,舒服的伸了伸懒腰,修长美好的线条毕现。
不是盈盈不堪一握,却让人觉得脆弱的少年,他的一个笑容,足够让她拼尽了性命去守护。
并非因为他倾国倾城,说起相貌,许多个王爷都要胜过牧昭,只是那种美好,确无一人能比。
风向微微有异。
谢稚然立刻眼尖地看到了刚停在树枝上的容岱。
容岱也看见了她,尴尬地笑了笑,用口型说:你还是那么早。
身为暗卫,即使远距离也能辨认唇语,是最基本的技巧。
谢稚然也无声地回他:你又迟到。
容岱撇撇嘴:我睡过头了,白天我娘捉我去相亲了。
谢稚然幸灾乐祸的笑,换来容岱一个白眼。
好在她孤家寡人,没有老人家催她。暗卫不大适合嫁娶,更何况她也压根不想嫁。
至于迟到的容岱算了,最近都很太平,况且有她在,能出什么事。
不是她自负,可她的名声也不是白来的,即使已经那么多年了,但她的本事可有增没减。并且,她决不允许有人伤害牧昭。
上半夜相安无事。
月上树梢时,容岱有些瞌睡,被谢稚然一片树叶弹醒了。
真有些冷,但她们早习惯了对温度麻木,即使长久的保持一个姿势在寒风中,也能通过运功活络经脉,同时保持身体的温度。
说起来这一套行功的方法,还是谢稚然来的时候教他们的,以前的那一套真有些折腾人,复杂不说,还得喝药,虽说是补药,可真是苦死人不偿命。
谢稚然仍未动过,眼珠子仿佛被人拴住了似的一眼也未曾离开过那一扇窗,以及那窗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