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凰明慎第二天是在凰明独怀里醒来的。移日作为她的大宫女没她的准允自然也不敢进来,在外头等着伺候。她扶了扶太阳穴,自觉浑身泄了劲,朝外头道:进来吧,把吞月也叫进来伺候。
她没闲着,脑子里盘算着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路没铺。北边她的人手已经在准备接应独儿,从凰都之外的路却是危险重重,她昨晚的担忧绝不是杞人忧天。凰宁儿用来掩盖打压她的理由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京中多得是人欲对独儿下死手。半月后便是雪霁天晴时,她会在那之前打点好一切。
面前案上的宣纸空白如新。她垂目暗自沉思,这京里现在只怕是同一汪浑水没什么两样,哪有几个人真正置身事外。姻亲要关注,血亲要护持,这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她见得多了,从现在起,她的一念之差也许就会导致整个环节失败闹出上百条人命,这和以前小打小闹的权势拓张可不一样。
凰都。她落笔,定定凝视着这眼前入木三分的字。
凰都是浴凰千年来的都城,繁荣至今,好似早已达到了顶峰,进无可进。此乃衰败之势的起端。怪道朝中已有不少大臣嗅见了风声,循着凰宁儿此次生病就开始请立储君。
其中有她的手笔,故而呈上去面圣的储君人选里头,也大多只有她的名字。可实际上,她的人回来禀告,折子里头可有不少人写的是凰明章的名字。她记下了那些官员的官职姓名,大都是五品开外,再一查,竟都与严相有师徒恩情。
严相是前朝元老,严贤妃乃她正夫所出的亲儿子,是继后一位的最佳选择,面对亲外孙女凰明章,她自然是一心一意的四凰女党。这并不难猜。事实上,这种放在明面上的东西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也不意外。而且,从当前的时局来看,严相不敢做事太绝,这才让一群小兵小卒来试探她。
若说独儿死了对谁有利,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位严相。她凰明慎少了左膀右臂,也就少了北域的兵权,薛家不提也罢。故而,她明面上看起来的那些势力就变得不足为惧,凰明章也自然可以和她争上一争这吃、储君之位。但严相倘若真有这心思,此刻就不该只是派一些徒弟,而是直接钦定自己的亲女儿,也即当朝礼部侍郎开始拟奏请立凰明章了。只怕不会在这次独儿返北域途中下手。
凰明断她本不放在眼里。试问一个愚笨到天下皆知,父族又无法提供任何助力的凰女能翻起多少波澜?但事实上,她宁愿多几个心眼,也好过相信凰明断是真努钝。凰明断长她三岁,好美酒美人,饮酒作乐,几年来在京中的世家女子里头都是出了名的待人耿直热情,不打机锋。在她看来,人脉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渠道,即使那些朋友与她凰明断本人无任何过命交情,在平常时刻打探些消息互通有无也是够了。
若非到关键时刻,她也是不想动用薛家势力的。当年她与独儿一同出生,转日薛后就因大出血而死,薛家哭天抢地,连带着时任当朝北域大将军的薛清平都被惊动回京,要凰宁儿给个说法。将军直至凰城,这不可谓不是给凰宁儿面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故而,从此薛家当朝的重臣退隐的退隐,还乡的还乡,留薛清平一人做将军也只是因为京中无人可用,而彼时又正是与北匈关系紧张时刻。
后来不过一年,北匈叛乱初定时,凰宁儿就想下手剥了薛清平兵权,却就在这时,宫里传来消息,有宫女在慎独二姝的抓周物品里下了毒,彼时只有一岁出头的凰明慎只碰了章印,已抓到剑后的凰明独揉了下自己的眼睛,竟让自己的眼睛白白瞎了。
从此以后,没了竞争凰位资格的凰明独自然也就被忽视,连带着薛家更是被重创,却因着北匈三番五次的侵扰防不胜防,只好一举出兵镇压北匈,订下不过三年的友好契约。就在薛清平一筹莫展之际,宫里又有消息,凰明独虽然双目失明,却拥有比常人更灵敏的感知,四岁时竟就能舞着小木剑护食。薛清平死马当活马医,又是一封奏折直达天听,恳请凰宁儿把凰明断送至北疆,由她照顾。理由自然简单:凰明断的父后死在宫里,眼睛又瞎了,她不敢相信皇宫是什么好地方。凰宁儿本就对薛家有愧,即使想过无数次削了薛家兵权,也不敢在面对凰明断的事情上含糊。
于是就有了凰明慎记忆里的那一幕:草长莺飞,细雨连绵的春日,她却和她的妹妹分别。那时她不知道妹妹是去那么远的极寒之地,也就以为再过几天就能见到妹妹,却并没遂她的愿。后来嬷嬷告诉她,独儿一去就是三年才回来,待上一个月又走,她也不能理解三年是多久。转眼间,也就到了如今。
凰明独当年的事故本就蹊跷,在母帝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给当朝嫡凰女下毒,不只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然而,母帝却只是象征性打杀了几个宫女,像是仗着薛家不会再敢犯将军无诏回京的过错,转眼间也就得过且过了。后来凰明慎趁独儿每三年回京时都要拉她去问遍一众神医,得到的结果却都是,若是早点来治还能把体内毒素驱出,如今早已药石无医。
她无数次怀疑过是谁,在心里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