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嘉述是户部侍郎,可到了江宁才知此事,一是他失职不说,二来单凭一个卿二老爷绝对不可能做到瞒天过海,除非是卿国公在背后替他担着。
到了第二日,他便再也坐不住,起身去了官府。
眼瞧着卿嘉述出门,卿二老爷钻进书房手写一封急件传往京都。
因着卿二老爷头一日的提醒,今日城中摆上了施粥的摊子,道路一时被灾民挤得满满当当,卿嘉述无法,只好将马绳扔给小厮,选择步行。
走进人群才发现其中的不对,这些灾民与之前在路上看到的灾民实在相差甚远。
虽说都是粗布麻衣,但这些人的衣衫大多整洁,有些泥点细细看来却有刻意之嫌。
看着卿嘉述从身边走过,偶尔有几个人转过头来看他,满满打量之意。
他心中一惊,终于发现这群人的异样所在,都是灾民,可城外那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如同枯木一般全然不似活人。
可眼前这帮人,且不说面色红润,不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更何况面对施粥并不显得多激动。
人多拥挤却不见哄抢,反而是井然有序,更有甚者扯着嗓子叫喊几声又被官兵拦下,演的一出好戏。
城外的灾民饿的个个恨不得不张嘴省些力气,这些人倒是生龙活虎得很。
卿嘉述拨开人群,径直走到官兵面前,拿起盛粥的勺子在粥桶搅动两下,人群似乎安静一秒,紧接着又恢复之前的喧闹。
整个过程竟无一人阻拦他,好似明白他是何身份,不必再想,此刻官府怕是也做好准备等着他去。
卿嘉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绕过街后,改了主意向城外走去。
可城外与昨日却是皆然不同,他与墨言分头找了一圈,竟未见一个灾民,一夜之间这些人竟似人间蒸发。
卿嘉述冷笑两声,示意墨言放出信鸽集结人手,他不信一个偌大的江宁府还能被卿二老爷管的铁桶一般。
离江宁府不远的辛灵镇今日碰巧也是一月两次施粥的日子,不比江宁府的人满为患,辛宁镇施粥摊前只站着约莫几十人。
贺攸宁站在客栈的窗前向下看,正好将全景尽收眼底。
她仔细瞧了,来的人中并没有小北和他祖母,倒是钟叔赫然在列,他只身一人,并未带着两个孙女。
负责施粥的官兵并不着急,三三两两坐着互相交谈,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哄堂大笑,与周围格外安静的百姓显得格格不入。
刺耳的笑声传来,贺攸宁下意识握紧椅背,指甲一寸寸陷入其中,像是忍耐到极致。
待她耐心快要告罄之际,这些官兵才抖抖衣服坐起来,本以为是要施粥,不料只是掀开盖子,用手在桶前挥了挥,看着眼前灾民不受控制地咽口水,这才得意地笑了笑。
“你们看,我说的可是不错,这些贱民闻着米香一个个都要留哈喇子,实在是有趣得紧。”说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些百姓像是习以为常,也不说话,眼神直愣愣盯着眼前的饭桶,或是低着头盯着地面。
忽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一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站在楼上,冷冷看着。
瞧见贺攸宁的脸色,官兵中一人刚要破口大骂,却被同伴拦下,“欸,昨儿个我瞧见他是同赵家商帮一块进来的。”
一听赵家商帮,那人一下子便不敢说话,扯着嘴角同贺攸宁笑了笑,又坐回去。
他们这些人都是没落世家的旁支出身,说得好听是世家,但只占个名头,要钱没钱,要权没权,面对大商帮虽不必降了身份毕恭毕敬,却还是要礼让三分的。
尤其是新起的赵家商帮,不知靠了哪家大树,这些年可是风头正盛,瞧着这少年气势非凡,约莫不是商帮的少主。
这样的人地位上虽比不得他们,但是架不住有钱,这些人心底盘算着怎么捞上一笔。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至红日当空正午已到,官兵才磨磨蹭蹭站起来准备施粥,如今还是正月,粥早已凉透。
贺攸宁一直隐忍,如今她的人还未到,若是此刻亮明身份,他们信不信倒是次要,就怕卿家得了消息打草惊蛇。
可眼见着开始施粥,她才发觉不对,这些百姓竟都未带碗,用手接过一勺便凑着喝起来。
盛到手里的哪是粥,说水也不为过。
贺攸宁用力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一拍椅背,终是下定决心转身走出房门。
她管不得这么多了,她无法眼见着自己的子民在受苦还能无动于衷,卿家狗急跳墙也罢,今日这事她必须得管。
刚走出房门却被温应淮拦下,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试图安抚她,“别冲动,他们是官兵,如今你一个人如何与之抗衡。”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我一个人当然也可以。”
说罢,不再理会温应淮,径直走出门去,徒留温应淮一人在身后。
乌合之众,温应淮无声地念着这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