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提,刻意遗忘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易丛洲温柔地抚摸着匕首银鞘上的麒麟浮纹,慢慢地讲述着:“拉住我三次,第一次送我糕点,第二次送我匕首,第三次实在没东西可送,支吾着不知说什么。连客栈老板都说,他对我这个哥哥的感情真好。”
夜凉如水,深夜往往能卸下最深的防备。
陌影忆起当时的心境,那时自己都没发现对易丛洲的心意,只是即将分隔两地,分外不舍,才三番两次将人喊住。
几日不见面,就要化作魅影去找易丛洲,与他谈心说话。
穿着银色盔甲的易丛洲骑着棕马出现在眼前时,他更是欣喜得不能自已。
“这是一把好匕首,很锋利。”易丛洲瞥了瞥他手臂上的包扎,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
陌影心跳陡然加快,致幻的气味明明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他却觉得头晕目眩,不得不在易丛洲旁边坐了下来。
站立是防备姿势,要是出了问题,随时可以撤走。
坐姿则不同,若是匆匆离开,会製造出动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陌影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易丛洲未正面回答问题,他却已经懂了。
闻人渡说过,易丛洲功夫高,防备心强,化作魅影刺杀都很难得手。
他养着替身,替身能扮成任何人,先前子夕伤了替身都没有认出,说明替身在模仿易丛洲这方面很到位。
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衝锋陷阵,没人能伤他。
那么只剩一个答案,这伤是他自己划的。
数月前,陌影看过易丛洲的手臂,上面疤痕密布,有新伤也有旧伤。当时易丛洲轻描淡写地揭过,他还以为伤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闻人渡提到,中了蛊虫之后,易丛洲骨血肌肉时时刻刻遭受噬骨折磨,那些伤,恐怕是易丛洲为了对抗蛊毒发作之苦才划下的。
进一步联想,当时他将易丛洲误认为小魅魔的前提是,易丛洲能对抗魅瞳。
恐怕就是因为他时时面临绝顶痛苦,才能抵御魅瞳。
猜到了真相,陌影隻觉深深悲哀。
没有蛊虫的折磨,易丛洲还是弄出了伤口,原因昭然若揭。
因为心中的苦痛不下于身体的痛,才要以伤製痛。
陌影有先入为主的滤镜在,觉得易丛洲本质上是本分老实的人。
今日看到伤口,得见他疯狂面貌的冰山一角,更直观地了解到闻人渡所说的「暗黑男主」是什么意思。
闻人渡担心的恐怕也是这点,陪在猛兽身边,焉知会不会有一日,被猛兽咬伤吞噬。
惶然又迷惘之际,易丛洲又动了。
他拿起右边木盒中的两张纸。
上头那一张是陌影临别时写的「保重」,下头那一张,是之前扳倒池霖时,看遍他的记忆后写下的名册。
陌影一直以为那张纸弄丢了,竟在易丛洲这里,被他好好保存着。
写满名字的纸,前面字迹尚算工整,后面因时间不够而潦草。
下方的纸偏硬,字迹晕开。
易丛洲的手悬空在字上方,凑近了想抚摸,却又停住了。
像是捧着一件易碎品,极为珍视,却怕不小心打碎弄坏,隻敢远远地看。
“他为我哭过三次,第一次是揭发池霖时,泣不成声;第二次是掉落悬崖,我卷入漩涡中昏迷,清醒时,他的泪落在我脸上。”易丛洲的笑不见了,“那时我在心里想,不能让他再为我哭第三次了。但我没有做到,他还是哭了。”
他拿着那张写着「保重」的纸,上头也有晕开的痕迹。
“只要他回来,我决不让他再哭了。”易丛洲叹息一声,某一瞬间气场变得极其可怖,可他瞥见旁边的陌影,极快地收敛了。
哪怕在梦里,他也不能伤他。
没有凶恶,隻余悲伤。
易丛洲表情平静,要不是拿纸的手在颤抖,根本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
对内敛到极致的人来说,就算伤心,就算害怕,也不可能大吼大叫,所有的尖锐情绪都只能埋在心底,独自消化。
旁人还以为无事发生,实际上内里已伤痕累累。
陌影了解他,因此尤为感伤。
若是平常,易丛洲嘴很紧,不可能这样开口,更别说剖白心事。
和自己一样吧,疙瘩在心中不断膨胀,之前尚能忍得住,到了顶点便要爆发。
他忍不住,所以他主动来了,易丛洲忍不住,便主动开口。
三个并排的盒子,最后一个放着陌影的初皮。
在易丛洲未开口前,陌影上前,将盒子一一合上。
都要散了,何必睹物思人,徒留伤心。
“为什么要骗我?”
就算已猜到缘由,陌影还是问了。
易丛洲稍微放低肩膀来